聽了冰青的這番話，雨京愣了許久，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冰青已經(jīng)拿著小包袱走了。

是啊，雨京比任何人都明白活著的重要。她心里永遠(yuǎn)也忘不了，自己這條命是伊桑拼死換回來的。就算遇到再難的關(guān)口，她也絕對不會想要隨便找口井跳了！

她太清楚，一條人命想要結(jié)束是多么容易。她也太明白，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就像乃仁臺，他絕對沒有想過會因為宮里那個哭鼻子的瘋丫頭而丟了性命。就像伊桑，她也怎么都想不到離開鄂爾多斯的一刻已經(jīng)注定不能活著回去。而雨京自己，面對現(xiàn)在的處境，她比任何人這一刻都同意冰青的話，就算再如何無奈，但是她還是活著的。

還是活著，就算茍活又怎樣？能喘一口氣，就能有機會。

什么機會？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些模糊，有個人的影子常常在她夢里拉的長長的，她總是不停的想要追過去，卻總是漆黑一片……

琴香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聲音同樣疲憊不堪，“讓她去吧。”

雨京看了眼躺在炕上望著屋梁小聲自言自語的可嬌，輕聲問琴香，“香姐姐，我們帶可嬌一起走吧？”

琴香也回頭望了望可嬌，長嘆了一口氣，“讓她跟著我們，不是受苦么？她舅舅在濟南，就算再怎么不濟，也比不了我家親戚早就不再相認(rèn)了。”

本想說再多待些日子，等到老王爺真的不行了，再考慮離開也不遲。但是婉玉的死，就想警鐘一樣敲醒她們每一個人，想多待一天的心思都沒有了。

冰青過了響午之后又回來過一次，說王妃那邊已經(jīng)說好了，她當(dāng)日就過去李回家，抓緊把婚事辦了。一是因為老王爺如果過世了，全家都要守孝，李回更不能娶兒媳婦進(jìn)門，二是李回的老婆覺得冰青身世不好，只是不能駁了王妃的面子，快些讓冰青過門，也好讓她給家里搭把手，多一份人力。

冰青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平淡的口氣就像是訴說別人的故事一樣。雨京不禁連連嘆氣，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末了，冰青掃了一眼還在炕上囈語的可嬌，淡淡的說，“王妃說府上現(xiàn)在就只能提供一輛馬車，是給可嬌去濟南，還是給香姐姐去江寧？”

琴香想了想，“可有趕車的人？”

“王妃說倒是可以送到保定，那之后不管你們誰都要自己想辦法了。”

“為什么要分車？”琴香有些不解，如果送去保定，她們大可以同坐一輛車。到時候可嬌去濟南，她可以和雨京繼續(xù)南下去江寧。

冰青瞄了一眼雨京，“王妃說雨京有車？”

兩個人的眼神都同時看到雨京身上。雨京還在低頭收拾包袱，這么一聽倒是一愣，突然想到四阿哥前日的話，心里也明白過來他嘴里說的安排是什么了。

雨京點了點頭笑著說，“那馬車就給可嬌吧。”

琴香等冰青回去和王妃稟報的時候，才又湊近了低聲問，“你確定咱們有車？”

“有吧。”雨京停了手里的活兒，抬頭望著琴香的眼神也有些不確定，“四阿哥說他有安排的。”

琴香不知道到底雨京和四貝勒那日在屋里到底說了什么，只好跟著低頭收拾東西。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可嬌忽然一翻身從炕上跳下來，大聲嚷嚷著，“你們要去哪里？”

她走過來翻翻雨京和琴香的包袱，一臉不可置信，“你們真要走啊？冰青怎么辦？我怎么辦？婉玉怎么辦？你們太沒良心了！”

雨京扶著可嬌坐在一邊，心里有些不踏實的上下打量著她，“可嬌，婉玉沒了！”

可嬌托著腦袋只是笑，“怎么可能，昨晚上婉玉姐姐上來的時候還看著我笑呢。”

雨京和琴香兩個人倒吸一口涼氣，互相看了一眼，只覺得頓時渾身發(fā)涼，都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你們怎么了？”可嬌眼神渾濁無光，直愣愣望著炕上嬉笑著說，“昨晚婉玉姐姐肯定是受了涼，炕都濕了你瞅瞅。我昨天就告訴她，讓她洗干凈了再上炕，婉玉姐姐也真是的，脾氣就是改不了。”說完站起身拿了塊毛巾，走到炕邊一個勁兒的擦著婉玉以往睡覺的地方，“就會找麻煩，我不擦干了你看她晚上回來怪不怪我！”

雨京覺得屋里的氣氛滲人的要命，輕輕推了下琴香，“香姐姐……”

琴香也是瞪大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正在可嬌一下下擦著婉玉炕的時候，冰青又回來了。進(jìn)屋第一句話就是，“王妃叫你們今天晚上天黑了出府，行不行？”

兩個人都先愣了愣，想走是肯定的，但是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出府啊。

“可嬌怎么辦？”雨京朝還在不停擦著婉玉睡覺地方的可嬌看了一眼，“總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太不安心了。”

冰青倒有些不以為意，走過去輕輕拍拍可嬌的肩膀，聲音還是異常平靜的問，“可嬌姐姐，你多留幾天好不好？”

可嬌連連稱是，“好呀，我和婉玉姐姐就個伴也好。”

琴香靜悄悄的走到冰青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你留她下來做什么？”

“不是我要留她。可嬌姐姐現(xiàn)在這樣，王妃也怕她要是真瘋了，出去亂說話，還不如多留幾天，看看情況再說。”冰青握住琴香的手微微下了力，“香姐姐不用擔(dān)心了，有我在這看著她，不會有事的。”

雨京還是有點不放心，可嬌的神志不清讓她有點擔(dān)心，冰青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一樣的口吻更是讓她有點捉摸不定。

“不如我們帶可嬌走吧？”

冰青沖雨京搖了搖頭，語氣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王妃要留她，怎么你們還不信任王妃了？”

琴香趕忙走過來拉了一把雨京，怕兩個人為這事吵起來，“那就按著王妃的吩咐吧，我們走了以后，還望冰青妹妹還多費心了。”

冰青擺了擺手，那姿勢突然讓雨京覺得像極了婉玉。她看著冰青拉著可嬌往外走，直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和可嬌說，“可嬌姐姐，我們走了。”

可嬌轉(zhuǎn)過頭仍舊一臉茫然，她呆呆的望了眼雨京，忽然笑道，“雨京以后多來看看我啊，哪天成了十三福晉可別忘了咱們！”

這話不知道為什么，讓雨京心里咯噔一下，難受了半響。

為可嬌，為婉玉，為她自己，什么都說不清了。

她對可嬌點了點頭，“一定！”

等冰青拉著可嬌走了，琴香走到雨京身邊，長嘆了一聲，“咱們走吧，這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再待了，太累心了。”

雨京把包袱打了一個節(jié)，伸手撫了撫琴香的胳膊，“我們?nèi)ジ鯛數(shù)纻€別？”

老王爺門口守夜的小丫鬟正杵著腦袋在屋外犯瞌睡，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才忽然一驚，忙站起身低眉順眼的笑道，“兩位姐姐，王爺才剛睡下，你們明天再來吧！”

小丫鬟不敢讓她們進(jìn)屋，是因為哄王爺睡覺實在太麻煩了。王爺這幾日的情緒也不穩(wěn)定，常常依依呀呀的喊著，又沒人聽得懂他要說什么，好不容易扶著王爺睡下了，丫鬟們是怎么樣也不想再伺候一番了。

雨京笑著拍拍小丫鬟的袍子，“沒事，我們進(jìn)去看一眼就走。不吵醒王爺?shù)摹！?/p>

兩個人才要進(jìn)去，又聽見小丫鬟問道，“怎么可嬌姐姐今天沒來？”

這個小丫鬟是王妃這幾天才派過來的，平日里都是可嬌帶著她們熟悉王爺院子里的事情，私下和可嬌關(guān)系都不錯。八成是知道婉玉的事情之后，也想見見可嬌，看看她情況如何。

琴香笑答，“可嬌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要不要讓廚房的吳大娘看看？她好像懂些醫(yī)道，我上次發(fā)熱也是她做了姜湯給我的。”

院子里的丫鬟們都知道，生病了是來不了大夫的。平日里除了自求多福，也就是廚房的幾個大娘會做些參湯補品，還都是王爺王妃吃剩下的渣子煮了又煮的，好歹喝個安心，覺得有個保障，再冷的天也挨的過去。

但是可嬌的病，哪能是廚房的老媽子能喝湯補好的？

琴香和雨京面面相窺，束手無策。

小丫鬟倒是看兩個人臉色都不太好，也就沒有再問，輕輕掀了簾子，還不忘小聲又叮囑了一遍，“姐姐們可別把王爺吵醒了……”

進(jìn)去點燈一看，王爺卻是醒著的。雨京走過去體貼地幫老王爺往上拉了拉被子，見王爺眼睛微微睜著，眼珠四下轉(zhuǎn)著，上下打量她們兩個人，卻不說話。

琴香看到王爺這樣，心里有極大的不忍。她從幼童時候就進(jìn)了親王府，十幾年下來，對王爺?shù)母卸鞑皇且粌删湓捑涂梢哉f明的。如果讓她可以選擇，她寧可一輩子就在這片院子里，還可以聽見王爺以前爽朗的笑聲……

想著想著她鼻子發(fā)酸，手指輕輕的扶了扶王爺?shù)募绨颍袷菓┣蟮脑儐栔白屒傧阍俳o您梳次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