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執意讓她收下,雨京皺了皺眉,沒再說什么,只能輕聲道謝。
取了料子,李公子卻沒輕易放她回去,帶著她沿著河邊一路散步,三言兩語講著李府上最近發生的一些小事。末了,他又道,“我堂弟過些日子又要過來,你們可是還要吵的頭破血流?”
雨京一想起那個李家在徐州的親戚,就一臉沒好氣,“他再來招惹我,我還是會跟著他對罵的?!?/p>
李公子直笑,“李衛就是那樣的脾氣,人確實不壞的。自小習武,講話也比較直爽,我看你們倒是談得來。”
那叫談得來?他頭一次看見她就揪著她頭發滿院子跑,罵她大字不識,他自己還不是就會寫自己名字?整天指著她臉嘲笑她被廚房煙熏的一張死人臉,還說放到棺材里面都不用撲粉的,誰聽了不發火?氣的雨京抓起個鐵鏟滿院子追著他打,他邊跑邊叫喚,“等老子那日進京做了官,肯定第一個緝拿你!”
呸,就他那樣的能做官,朝廷就沒戲唱了!雨京恨他恨的不行,最可氣的是酒樓剛開業的時候,他過來吃了一桌子飯又不給錢,抹了抹嘴大爺似的踩著凳子吊兒郎當的直嚷嚷,“我堂哥教你認字,你還不付錢請我吃飯?這什么道理?”
李公子看她表情不對,急忙又想著緩和她情緒,“他來了我定會看住他,再來鬧事,我也不會饒了他?!?/p>
雨京看他一臉著急的樣子,也不好再罵他堂弟,笑著說,“李公子多慮了,再來幾個李衛,我都不怕的?!?/p>
他突然伸出手,“你這副脾性實在難得?!闭f罷手從上而下,沖著她鼻子刮下來。
雨京心里一震,趕緊別過臉躲開他的手。李公子也突然明白自己失了態,臉色也不太好看,靜靜收回了手。
相識三年了,她難道還不懂得他的心意?當初在書房外面第一次看到她,他就被面前這個冰雪聰明的小臉深深吸引住了,那是說不出的另外一種味道,堅韌的眼神,笑起來親切又不媚惑,盛氣凌人的樣子和他見過的江南女子有些不同。
無奈的干笑了一聲,李公子決定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停了腳步,深深注視著雨京,語氣誠懇又堅持,“趙姑娘可是因為生活漂泊不定,才一直拒絕我?”
雨京聽了一愣,也駐步回過頭,抿了抿嘴唇。
漂泊不定?她心里有點怵頭,誰還想漂泊不定?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家酒樓,一個留在江寧的理由,她干嘛還要離開?當年一路下來,看遍生死離別,再大的心氣兒,也都散了。
可是雨京說不出句像樣的話。她當初見識太少,根本不明白,皇子的狂妄,亦同皇子的溫柔,不是一般人的氣質可以覆蓋的,那是骨子里的不同。
如今的李公子再怎么溫文儒雅,再怎么待她溫柔,她心里一點水花兒都蕩不出來。
李公子看她站在面前低著頭,還只以為她在害羞。她臉上微微泛起的紅潤之色,讓他看入了迷。
雨京再抬頭臉上還是平和的笑容,像是對一個好友一樣真誠,“公子人這樣好,我承受不起。還請公子指我一條明路。”
李公子一怔,“你承受不起?”
她誠實的點頭,“我在老家已經許過親事,無望受公子的美意。”
“拜過堂了?”李公子有些著急地問。
見她不說話,他又繼續跟著問,“那你丈夫為何不同你一起?”他心里頓時許多疑問,從來沒聽她提起過,難不成被人休了?
“走散了?!彼χD過頭望著河邊的垂柳。
。。。。。。
等雨京回了酒樓的時候,看琴香瞪著眼站在柜臺后面,店小二石頭也一臉愁容。
“怎么了?”雨京上前,才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大堂里客人也看起來都吃的滿意,難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石頭擠著臉,指了指樓上,“來了個吃完不給錢的,唐四叔氣的上樓去和他理論,廚房都不管了。”
雨京一聽,趕緊跟著上樓,最里面的一間雅間里,隱約傳出幾聲低吼。她順著聲音推開門,看見唐四揮著炒飯的大勺,一臉的怒火,“公子不如說說菜里味道哪里不對,要是我唐四做錯了,這頓飯定不會收您半點銀子!”
一個嬌小身形的男子帶著小帽,背對著雨京重重拍了拍桌面,聲音又尖又高,“這么難吃,還想讓我付錢?說什么說,小爺我吃的難受,沒去官府告你就不錯了,還讓我給你一一說明了?說笑吧你!”
要不是這人外形不對,雨京一時間還以為李衛又過來找她麻煩了。
她輕皺了下眉,一看桌上少說五六道菜,每一盤都吃了大多半,一個人吃這么多,依這人的身形,估計是餓到一定地步了。而吃了這么多以后又不付錢,他們做酒樓的都明白,定是來找借口不付錢的。
雨京走到唐四身邊,伸手把他舉著大勺的胳膊放下,依著唐四叔的暴脾氣,說不好一會兒真給這人腦袋磕開了。然后她客氣笑著跟這位食客道,“公子可是對我們店里的菜都不滿意?”
這樣一看,雨京心里倒著實愣了一下。白凈的一張圓臉,一雙杏眼瞪的又圓又大,小嘴緊咬著,和那一身深色的袍子格格不入,小帽下隱約能看到鬢角的發絲……
這是個男的女的?
這么想著雨京噗嗤一聲笑了。倒不是沖著面前這個姑娘,是她突然明白過來,當年在京城穿著小廝的衣服亂跑出府,難不成別人也都是這樣看她的?
她的這聲笑看起來讓對方十分不滿,也有更多心虛。那姑娘眉頭緊皺,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吼道,“笑什么笑!小爺我是不會付錢了!要么讓我走,要么我們就見官!”
唐四聽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這么精心做的菜肴,頭一次有人說不好吃,還要造謠說吃壞了肚子?要是鬧到衙門里面,他思鄉樓的名譽何在?
雨京趕緊往外推著唐四,見琴香皺著眉也進來了,就安慰道,“唐四叔,你先回去,下面還有客人等著你了,別因為這事耽誤了生意?!?/p>
等唐四憤憤的下了樓,雨京朝琴香使了個眼色,讓她把門拉上。自己坐到這個‘公子’對面,態度溫和的問,“這屋里再沒有外人,姑娘不如敞開了說明,是誰讓你過來的?”
那女孩明顯的驚愕,她回頭看琴香雙臂交叉站在門邊死盯著自己,心里多少又有點后怕。她咽了口唾沫,還依舊不依不饒的樣子,“什么誰讓我來的,菜不好吃,你管我男女,我還不能說了?”
“菜不好吃你別吃啊,都拋成這樣了才說不好吃,嘖嘖,您也太后知后覺了!”琴香站在那兒口氣越來越刻薄,“不好吃就吐出來,還別說我威脅你,你這樣的,我們能沒見過么?想這么便宜拍拍屁股就走人?你也不怕我們抓你見官,揪了你的帽子,一個大姑娘吃飯不給錢,誰家教出來的?!”
那女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的直喘粗氣,眼淚嘩嘩地掉。她一下下捶著桌子,就是說不出句話來,小臉憋的通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這當中雨京一直都靜靜的觀察著她,那一身袍子,料子極好,做工也十分精致,穿在這姑娘身上明顯有些松垮,而她的面容舉止,又不像是地痞派來給她們惹麻煩的樣子。
“姑娘是真沒錢?”雨京盯著她淚如雨下的圓臉,那面貌卻讓她心里有些納悶,像是在照鏡子一樣,除了身高看起來不對,這女孩長的倒是跟她還真有幾分相近。往前說幾年,連火起來的口氣都有幾分相識。
女孩望向雨京的臉,一看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只好咬著牙點了點頭。
后面琴香一聲冷笑,“沒錢吃這么多,膽子真不??!”
女孩有些慌了,她四下摸著身上的配件,從腰上接下來塊玉佩,伸手遞給雨京,“姐姐放過我,這玉佩你們收下做飯錢吧?!?/p>
“喲,你當這是當鋪???”琴香在她身后高聲一喊。
雨京沒有伸手接,光是看了一眼她就明白,那應該是塊價值不菲的玉佩,白玉透亮,雕琢的極為細致。她繼續上下打量這個女孩,“聽口音,姑娘是京城來的?”
這下女孩是徹底沒了魂兒,她自知跑不掉了,如果再讓她們順藤摸瓜知道自己是誰,那簡直是比死還要難看了。她低著頭嗚嗚哭起來,“……你們收了這玉佩,放我走了吧……”
雨京卻伸手摸了下她腰間系的另外一樣東西,拿在手上翻過來看了看,心里頓時五味雜陳。刻意不讓琴香看到她眼里這一刻的驚慌,雨京低下頭想了許久才道,“這個香囊我收下做押金,等姑娘有了錢,過來贖吧?!?/p>
“這個不行!”姑娘伸手往后拉扯著腰上的香囊,“這是我家爺的!”見雨京不松手,又哭著道,“這位姐姐,我是偷偷跟著我丈夫出來的,一早沒跟好走散了,實在餓的不行才進來,你們拿玉佩吧,我不要了,這香囊是他的,我不能給你!”
琴香本來是想嚇唬嚇唬這個女孩,她也看出來那塊玉佩值錢,能買上不知道多少桌這女孩吃的菜了。還沒反應過來,現在雨京有些沖動的動作讓她也有些不解。
雨京只是拽著香囊,臉上的笑容早就沒了,甚至現在有些莫名的焦急,“你跟你丈夫在江寧走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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