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杏哭了大半個時辰,除了說了一大堆自己罪該萬死的話之外,完全不提畫蘭一個字,連當(dāng)年那件事情就說不出一句整話來,只不過淚水滿面,額頭又同樣磕得發(fā)紫。
合著這丫頭磕頭是有講究的?怎么總也是磕的一副馬上就要暈厥的樣子,卻怎么也死不了呢?甜杏不愧是服侍畫蘭的,主子有瞬間變臉落淚的絕技,丫鬟就有怎么磕都磕不爛的金剛腦袋,這么多年了,如果雨京不能不習(xí)以為常,也就快要被逼到失心瘋了。
雨京就假裝沒看見甜杏的這些伎倆,自顧自只喝她的水,連一旁的福清都開始有點(diǎn)納悶起來,至于么?福晉話也沒說什么啊,甜杏這樣是要尋死啊?
終于,甜杏受不住了,大概是覺得這么半天福晉沒有再問她話的意思,頭也磕的有些暈了,到后來只跪在地上低著頭嗚嗚地哭。
雨京倒也沒多難為她,半個時辰一到,就使個眼色讓福清開門,微笑著和甜杏說,“行了,回去涂點(diǎn)藥膏,明兒再來一趟。”
明兒再來一趟?甜杏幾乎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望了望福清,又暼了暼福晉,心里不禁感覺陰冷一片,聲音也顫抖著問,“福晉……明兒……福晉……”
“明天這個時候,要么你過來,要么叫你主子過來,她不舒服還有你嘛!”雨京笑了笑,“畫蘭不舒服就讓她多歇著,你從今往后每天過來半個時辰吧,多了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
甜杏錯愕的表情半天緩不過來,福清冷著臉一言不吭推著甜杏出了院子,不一會兒有小丫鬟過來輕聲和福清說了兩句,福清跑進(jìn)來道,“福晉,瓜而佳氏院子里動手了。”
“哦?”雨京低頭繡著小孩的衣裳,“誰打誰啊?”
福清朝門口看了看,聲音又壓低了些,“是瓜而佳氏扇了甜杏一個耳光。福晉,您說這事兒會不會捅到爺那里去?”
那才正合雨京意了。她把小衣服拎起來問,“你說這顏色好不好看?”
雨京話音剛落,門外有個聲音傳來,“這顏色素雅了些,要我說小孩子衣服明亮點(diǎn)挺好。”
轉(zhuǎn)過去一看,蕓墨笑嘻嘻的出現(xiàn)在門前,一臉的喜悅,“怎么著?才去了科爾沁這么幾天,就把我給忘了?”
雨京愣了一下,不知道蕓墨什么時候來了,而且怎么也沒人通報一聲?不過很快就從詫異中回過神來,笑著把小孩的衣服放到一邊,站起來走過去拉著蕓墨的手,“我還帶了東西給你和弘明,怎么能把你忘了!”
等著上茶的功夫,蕓墨又環(huán)視了一下屋里,并沒有看到什么狼藉,心里不外乎有點(diǎn)好奇,怎么她估算錯了?雨京沒一早揪著畫蘭的脖領(lǐng)扭在一起?
正想著,福清端了茶進(jìn)屋,蕓墨又和雨京說了會兒話,看雨京一直心情很好的樣子聊著這趟草原之行,她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濃,抿了口茶,試探性地問,“那你回來府里一切都好吧?”
“這不是一早才見過了管家。”雨京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想和蕓墨說,也想問問當(dāng)初她懷上弘明的時候是不是也像自己這樣反胃,一聽蕓墨話鋒一轉(zhuǎn),問起府里的事情,也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放輕了聲音,“畫蘭把賬本要走了,我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
蕓墨把茶碗放到身邊的小桌上,微微皺起眉,“她這樣是十三哥同意的了?”
“就是沒同意才讓人頭疼,走的時候把賬本鑰匙都交給管家了,特別交代過讓他好生看管的,誰知道前腳一走后面畫蘭就跑去他那里要這些東西,說什么進(jìn)府時間最久,她自然應(yīng)該當(dāng)家。”雨京撇撇嘴,也無奈的笑了笑,“給我下馬威呢。”
“這樣就說不過去了。”蕓墨輕拍雨京手背,“可不能讓她這樣威風(fēng)下去了,你得想想辦法……”
雨京輕嘆一聲,“其實賬本我也不是看的很懂,她真有心要做,說一聲也沒什么,這樣搶走是讓我挺不舒服的,一時半刻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人家大著肚子呢,我總不能過去搶回來吧。”
“你也大著肚子呢不是?”蕓墨趕緊隨了一句,順便掃了一眼雨京的肚子,“有沒有什么反應(yīng)啊?”
雨京笑著搖搖頭,“我肚子可一點(diǎn)都不大,就是胃里不舒服,總是想吐,一想到……”
蕓墨急著打斷她,“都是這樣的,過過就好了。對了,你和畫蘭的事情……到底怎么打算的?”蕓墨擔(dān)憂地看著雨京,“總不是說你走了這些年,回來了把以前的是都忘了吧?畫蘭當(dāng)初那樣對你,你就心里沒別扭的?”
雨京愣了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看她沒有回應(yīng),蕓墨又跟著說,“你一回來我就想問過你這事情了,不過你這守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我寫了帖子也見不到你,大婚一過又去了塞外,你看看,你還沒忙的歇過,她這邊就處處和你作對。”
雨京盯著蕓墨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你是不是在十四弟那邊憋的太久沒人說話了?”
這下輪到蕓墨一愣,她還不知道自己著急的樣子和之前那份端莊早就判若兩人,稍微尷尬的笑了笑,“我還不是擔(dān)心你!”
雨京反握住蕓墨的手,用力攥了攥,“你放心吧,我也早就派人查了。”
“查什么?”蕓墨身體猛地一僵,眉頭緊皺,“你懷疑什么?”
“我懷疑這事情背后另有他人。”雨京輕聲說著,眼里也有幾分愁色,“這么多年都沒人懷疑過她,連胤祥都沒查過這件事情的真假,我真不信她一個人可以面不改色的裝這么久,況且……”
“況且什么?”蕓墨幾乎低呼出聲,小心地觀察雨京的表情,看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并沒有看過自己,這話倒是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忽然覺得一身的不自在。
雨京又笑著問,“你今天真是奇怪了,怎么一驚一乍的。”頓了頓才道,“我是說,況且我不知道為什么她偏要說我推的她。”
蕓墨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面不改色地說,“你也想想,她摔在那里了,自知孩子已經(jīng)沒了,你又突然出現(xiàn),干脆就抓著你說是你推的,這樣總比面對十三哥說自己毛躁掉了孩子要好吧?”
雨京握著蕓墨的手,心里覺得十分欣慰,“這么多年下來,就只有你從一開始就相信我,從始至終都信我沒有推到她。”
蕓墨干笑了兩聲,“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了,我哪會不相信你說的。”說完之后有片刻的沉寂,蕓墨又笑著問,“哪日如果有人這樣嫁禍于我,你相不相信我說的?”
“怎會不信?只要是你說的,我一定會堅信的。”雨京重重點(diǎn)頭。
“那你說畫蘭嫁禍你有別的目的,我看她就是想用那個孩子換十三哥一個憐惜。”
“恩,我也有這樣想過的。”雨京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去屋外,院子里的梔子花開的正盛,有濃濃的芳香傳進(jìn)屋里,使她微笑。但是并沒有讓她放松,她望著梔子花出神,思緒飄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遠(yuǎn)到她似乎覺得自己周圍倏然寒冷一片,她站在一個小亭子里面哈著氣取暖自己的手……
她緩緩開口,“蕓墨,有件事情我一直覺得奇怪。”
“什么事情?”蕓墨忙問。
“我不是自己走到畫蘭身邊的,那天是有人帶我過去的。”如果不仔細(xì)回想,連她自己可能都會忘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個小花園里面,她的情緒全被那一聲尖叫而糾纏住,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太震驚太迅速,她的人生就從那一刻翻天覆地。但是她沒忘,她沒忘是惠妃宮里的老嬤嬤引得路,讓她站在小亭子里面等著,等著蕓墨和她一起賞梅,卻等來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蕓墨僵硬地笑了笑,想掩蓋這一刻心里的驚慌,卻發(fā)現(xiàn)端著茶碗的手顫抖的不能控制。
雨京聽見瓷器碰撞的聲音,轉(zhuǎn)過頭擔(dān)心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蕓墨勉強(qiáng)喝了一口茶,“你繼續(xù)說。”
“也就是這些了,很多都是我自己瞎猜的,這趟回來我聽說宮里很多宮女太監(jiān)都換了,怕是因為索額圖事情?”雨京苦笑了一聲,“想找人對質(zhì)現(xiàn)在也難了。”
她已經(jīng)打聽過了,惠妃宮里那個曾經(jīng)給她帶路的老嬤嬤早就沒了下落,是活是死沒人知道。
蕓墨長嘆了一口氣,“你也是想的多了,說不定當(dāng)初就是畫蘭安排人帶你過去的呢?要我猜……”蕓墨清了清喉嚨,“我猜她一早就準(zhǔn)備好了要演那么一出,為的就是報仇之前咱們推到了她,沒成想自己摔的厲害了,孩子真的沒有了……”
蕓墨的話頗為有理,畫蘭本來也和惠妃有親戚關(guān)系,如果她真的找惠妃宮里的人給自己帶路,也說得過去。雨京低低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一想又覺得哪里有點(diǎn)不對勁,可也一時說不出哪里。
“她這么沒有規(guī)矩,害你在先,現(xiàn)在又?jǐn)D壓著你,我多說一句,雨京,”蕓墨稍微用力推了推雨京肩膀,直到雨京抬頭望著自己才又開口,“這人得除。”
她加重了口氣,更加重了自己的決心,“一定得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