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朦亮,院子里有幾陣腳步聲來來回回,而后又漸漸恢復(fù)平靜。
蕓墨盯著桌上的那束木槿花,紫紅色的花瓣耀眼奪目,看了許久,嘴角不由慢慢挑起一個微笑。
那是弘明昨日吵著要從院子里摘下送給她的。話都不會說的孩子,依依呀呀指著那束木槿花,等下人送到他手里,他小手攥著遞給蕓墨,眼里滿是滿足的喜悅。他不會知道,昨日是他額娘的生辰之日。
那也是蕓墨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再大的困難,再多的艱辛,都抵不過孩子的一個笑臉。
她就算再累,一天下來,哪怕頭疼的想要從身體里面撕裂,一想到弘明,心就是暖的。為了弘明,為了給弘明一個美好安定的未來,她只要能為他去做的,都絲毫沒有怨言。
一早才起身,瑾兒進(jìn)屋來服侍蕓墨洗臉更衣。蕓墨看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微微笑了笑,“說吧,爺昨晚在哪里過夜的?”
瑾兒頓了頓才道,“爺昨晚去了舒舒覺羅氏那邊。”
蕓墨低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眼里有覆蓋不了的苦澀。
宮里很多人都知道,十四阿哥府里兩個側(cè)福晉和嫡福晉平起平坐,平日里府上置辦蕓墨的東西,胤禎都讓按著一樣的也給另外兩個側(cè)福晉準(zhǔn)備了。不止一次蕓墨聽見八福晉冷嘲熱諷的說十四弟真是好命,娶了三個嫡福晉,這些話聽在蕓墨耳朵里,疼在心里,卻沒辦法反駁。
這些年下來,胤禎對她如何,她只有四個字可以概括,冷暖自知。因為她沒有人可以讓她肆無忌憚的說出心里的不滿,身為皇子福晉,得到和失去,早就沒辦法計算。她和雨京說自己被胤禎捧在手心里疼愛有加,她不得不這么說,難道讓她在雨京面前說胤禎對待她和另外兩個側(cè)福晉幾乎一樣?難道讓她親口告訴雨京胤禎這些年就沒忘了四處打聽雨京的下落?整個十四阿哥府里,分不出到底哪一個福晉受寵,因為胤禎對待她們每一個人都幾乎相同,相敬如賓,不咸不淡。
瑾兒看福晉臉色很不好看,只好試著換個話題說,“福晉可知道十三福晉昨個回來了?”
蕓墨壓低嗯了一聲,“昨天宮里的宴席什么時候散的?”
“奴婢只聽說十三福晉有孕,皇上提前讓十三阿哥帶著回府了。”瑾兒小心托起蕓墨的頭發(fā),輕輕梳著。
雨京有孕的消息,提前一個月就有傳信的從草原回來稟報過了,蕓墨也是進(jìn)宮給德妃請安的時候聽說的。如果她沒估算錯的話,畫蘭在十三阿哥府里的身份就要一落千丈,相對而言,畫蘭的用處也就只有這最后一次了。
蕓墨轉(zhuǎn)過頭停住瑾兒的手,低聲問,“十三阿哥府里今天有什么消息么?”
瑾兒聽了回頭望了望門外,確定院子里沒人才和蕓墨重重點了點頭,“一早奴婢讓人過去查探了一下,說是十三福晉還沒起身,十三阿哥才去上了朝,這會兒她也應(yīng)該聽說了,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蕓墨一聲冷哼,隔了一會兒平復(fù)心情后說,“你叫下人備車,我過去走一趟。”
瑾兒才要走,又被蕓墨一把拉住,她低頭想了想,“過一個時辰再備車,和府里的人就說我過去走動走動,別太聲張了。”
瑾兒謹(jǐn)慎地回道,“福晉放心,奴婢心里有數(sh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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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雨京靜靜聽管家老白把事情前前后后報告過了,坐在屋里只是吃著送上來切好的桃子一言不發(fā),身邊的福清聽了都有點憤憤不平,看老白走了毫不猶豫地一步走到雨京面前,“福晉,這事不能不管!”
雨京端坐著,看福清一副比她還要著急的樣子不免笑了笑,“福清,上次讓你查的那個人你查到了嗎?”
“回福晉,查到了,那個丫鬟叫甜杏,是瓜而佳氏從娘家?guī)нM(jìn)來陪嫁的丫鬟,如今是瓜而佳氏的貼身大丫鬟,福晉嫁進(jìn)來之前,除了老白,大半個院子都是她在管理的。”
雨京嫣然一笑,“那你就叫人去瓜而佳氏的院子叫側(cè)福晉過來一趟吧。”
福清出去外面安排了一下,再回來的時候臉上又有些擔(dān)憂,“福晉一會兒可別氣壞了身子,爺交代過了,您可千萬別動怒了,要是有什么話不行等爺回來再問?”
雨京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空了的盤子,“你去再叫廚房切點桃子給我,今兒想多吃點。”
福清一看回來路上福晉食欲都不是很好,一到京城總算找到一樣愛吃的東西,趕忙端著盤子下去了。
雨京望著福清的身影不由無奈的笑了笑,胤祥護(hù)送了十三格格出嫁返回來之后,大家就踏上了返京的路程,前后走了一個來月,胤祥就左右不離她整整一個來月,照顧的無微不至連雨京都都有點受不了了。話雖然這么說,但是身體總覺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想要吐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加上那些苦味的湯藥和一路顛簸,到了京城已經(jīng)疲憊不堪。她還沒怎么樣,胤祥卻消瘦了許多,看他這樣盡心照顧自己,雨京覺得心里暖呼呼的,也有對他的很多歉意。
昨夜從宮里的宴席上回來,只是數(shù)個時辰而已,她已經(jīng)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連顯孕都沒有呢,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胤祥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后背,挨著她躺下,“可是很辛苦?”
雨京搖搖頭,轉(zhuǎn)過身把頭埋進(jìn)他胸口,“都還沒來得及多和十五格格說幾句話,十三格格嫁了,她必定心里很難受吧?”
胤祥笑著繼續(xù)輕拍她的背,“我明天上朝過了去看她,你不用操心了。”
早上一睜眼果然又睡過了時辰,問過了福清才知道胤祥天剛亮就走了,還特別囑咐了不要吵醒福晉。這才起身想讓福清把行李打理一下,老白就著急地過來把府里現(xiàn)在的情況稟告了。
真是沒有消停的日子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讓她安心,府里還有這些人等著看她的笑話。罷了,雨京心里暗暗地想,也是該時候和畫蘭好好聊聊了,有些話,存了這么多年,再不說,她自己心里也不舒坦。不過以雨京對畫蘭的了解,她斷不會就這么輕易過來面對雨京的。
果然,沒一會兒瓜而佳氏院子來的人,正是甜杏。
福清的臉色頓時就黯了下去,冷著臉站在一邊死瞪著甜杏。這叫甜杏的丫鬟卻好像完全看不見福清一樣,在門外做禮,聲音清脆又沉穩(wěn),“回福晉,主子讓奴婢過來報一聲,主子最近吐的厲害,太醫(yī)來瞧過了說不能下炕,還望福晉諒解。”
這話一出福清整個人都要?dú)庹耍宦暵曋髯又髯樱谶@府里到底誰是主子,她這個在府里做了這么多年的丫鬟會不知道稱呼么?福清生怕這話讓福晉聽了不舒服,眼神一直擔(dān)憂著望著雨京。
雨京也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么一幕,反倒不氣,還沒忍住笑了一聲,“你就是甜杏?”
門外的甜杏聽了愣了下,抬眼窺了一下雨京,“奴婢正是。”
“你的頭好些了沒有?”雨京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甜杏像是被突然打中了死穴一般,倏然身體一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福晉,福晉說的是哪里的話,奴婢的頭……奴婢不知福晉所言為何……”
是人都看得出來,甜杏的情緒在這一刻已經(jīng)大亂,那副威風(fēng)仗勢欺人的模樣早就沒了影子,站在屋外連身體都開始劇烈顫抖。
她不會不懂福晉的話,這么多年過來,她不知道這福晉還真的記得自己,記得她在德妃宮里磕破了腦袋大喊雨京推倒了她的主子。她用力安撫自己的情緒,卻方寸盡失。
甜杏的這些表情看在雨京心里,倒讓她有點舒服。也說不上多舒服,她不是來報仇的,她只想問個明白。
“你進(jìn)來回話吧。”雨京看了福清一眼,福清微微點頭,走到門口把那甜杏一把拉進(jìn)屋,跟著順手把門合上。
甜杏撲通一聲就下跪,聲音里已經(jīng)充滿了恐懼,“福晉這是要問奴婢什么話,還請福晉把門打開,奴婢,奴婢……”
“你現(xiàn)在害怕了?!”雨京用力一拍桌子,剛才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不見,“你應(yīng)該躲我都躲不及,還真跑到我這里來撒野了?好大的膽子,誰給你撐腰呢?說出來我也聽聽!”
甜杏呆滯了一刻,終于明白過來,大哭著撲在地上不停磕頭,“福晉饒命,福晉饒命,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對不起福晉,奴婢當(dāng)年一時糊涂,奴婢當(dāng)年鬼迷心竅,奴婢,奴婢請福晉饒命啊——”
“饒命?”雨京沉聲哼了一下,“到現(xiàn)在你如果還看不明白我為什么關(guān)門問你話,你這條命,對我,對畫蘭,就都無用了。”
“你今天把話說明了,我說不定在十三爺面前留你一條命。你如果還要這樣裝下去,隔墻有耳,我把你留在屋里半個時辰,你看看府里有沒有人傳到畫蘭耳朵里面?你回去她還信不信你,你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