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京這會兒跟伊桑抱在一起哭成了淚人，倆人大半年沒見過一面，現在光是看見伊桑的臉，雨京就停不住的難受。

“格格，您瘦了。”伊桑哄著懷里多月不見的公主，“是不是宮里吃的不好？”

雨京搖搖頭，十五格格那邊怎么會吃的不好。又跟著點點頭，“我還是覺得羊腿夠味。”

伊桑笑出聲，看雨京站起來在屋里走了幾步，欣慰的說，“您長高了。”

有小廝跑進院子，還沒到屋就在喊，“老爺叫格格去前院問話。”

一回府就跟伊桑在這稀里嘩啦的哭，倒忘了過去給阿瑪打個招呼。雨京扁扁嘴，“阿瑪是不是難纏的人？”

伊桑隨雨京出屋，“很少見大人發脾氣，待奴婢也不薄，前兩天還賞了過年的干果，格格放心。”

府上也是一片年味十足，前院門邊貼著兩條對聯，雨京頓神望了望，好多字也不認識，只覺得筆畫甩的大氣，紙上還撒了金粉，富麗堂皇。阿瑪穿著朝服坐在上座刮著茶，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雨京也沒好再仔細看清屋里的人，就跪下了。

“女兒給阿瑪請安。”

馬爾汗的手一抖，滲了寫茶水在袍子上，也顧不得擦。這半年多不見，她臉上的跋扈面貌已經漸漸退下，當初她扯著嗓子喊‘我是蒙古人’仿佛還繞梁不絕，如今已經出得大方，看樣子進宮是學了不少規矩，應該也吃了不少苦頭。想到這，馬爾汗把茶碗放到一邊，嘴里稍帶冷淡，“身子好些了沒有？”

“好多了。”雨京看阿瑪還是不茍言笑的樣子，也不好嬉皮笑臉的。

馬爾汗還想問什么，只是不能耽擱，接過下人遞上的翻毛大衣，草草披上，又牽動嘴邊，“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說和碩恭親王的事情？”

“誰？”雨京搖著頭，從來沒聽過這么個人。

夫人也從一邊站起來，“聽說前幾天還好好的，今天一早突然就瘋了。上吐下瀉的不省人事，誰都不認得了，只會憨笑。皇上還在戲臺看戲，立馬趕了去看，抓住皇上脖領子罵的都是滿語。”

看雨京還是一臉茫然，馬爾汗轉過身看著福晉，“我過去看看，晚上給我留膳就行了，你們幾個先吃。”

這小年過的，家里也沒得消停。夫人又跟雨京說了些客氣話，知道她大病剛好，吩咐了下人沒事不用煩勞格格，酉時再叫她開飯。

回了偏院，伊桑看四下無人，“格格是不是在宮里有心上人了？”雨京裂開嘴笑起來，“你怎么知道的？”

“前段日子府里來了好多送禮的人，都說格格要許給個皇子，大人沒敢要都退了。事情是沒有了？”伊桑倒杯熱水，吹了幾口遞給雨京。

雨京嗤笑，“嗯，有這么個人，我也給你說不上來。”轉了轉眼珠上挑著眉，“你想不想看他長什么樣子？”奪過伊桑手里的水碗放在桌上，“咱去找他！”

伊桑趕緊拉緊雨京，“格格，他們這邊的規矩好像是沒嫁人的姑娘不能隨便上街拋頭露面的，除非有家里男人跟著。”又眼睛一閃，“我倒是聽說可以女扮男裝。”

雨京一聽有點不樂意，好不容易見一次胤祥，還不能打扮的漂亮點。不過又知道不這樣出不了府門，沒一會兒倆人從后廚房偷了兩件剛洗好曬干的小廝衣服，都換上互相一看，怎么穿都不像是男人。

倆人把臉上的胭脂紛都去了，頭發也都藏到小帽里面，心一狠把鬢角都剪了。又從地上摸了兩手的土抹臉上身上。伊桑苦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都這么臟兮兮的。”

“別怕。”雨京拉著她躲在墻角，側門的兩個侍衛都在，倆人蹲在那里老半天也不見他們走動。忽然聽見其中一個侍衛笑著一吼，“巴圖老弟，大過年的你這是去哪兒？”

一看巴圖站在府門口，沖著兩個侍衛作揖，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可是要笑死雨京了，沒想到這多月不見，連巴圖都變得這么拘束，可是那滿臉的膿瘡還是沒好，好像凍得更紅腫了。

“看兄弟們都還在這站著，老弟帶了小酒小菜過來。”侍衛一看有吃的了，都笑著放下手里的長槍，“來來來，一起喝點。”巴圖笑著拉他們走到石獅子一邊，“咱躲躲風口。”又不知怎的回頭朝院子里面看了一眼，笑著點了下頭。

雨京知道巴圖是看見她們了，拉著伊桑的手就往外跑。一上街，倆人可算是開了眼，從來沒見過這么熱鬧的地方。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京城，跟那規矩眾多侍衛森嚴的紫禁城比起來，這里多的不光是車水馬龍，還有老百姓的柴米油鹽，日日穿梭的街角作坊，歡樂的氣氛滿滿。

雨京早就花了眼，都不知道往哪兒看了。周圍都是喜氣洋洋的過年味道，鞭炮就扔在路上點燃，小孩子們四下抱著頭鼠竄，又吵著還不過癮。前面一群人圍著什么，雨京拉著伊桑擠進去一看，頓時瞪大了眼。一個大漢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另外一個大漢‘哈’的一聲下手，石頭裂成兩半。眾人又大呼過癮，雨京也跟著拍手叫好。

倆人怕耽誤了趕不上府上晚膳，伊桑找人問了路，到了十三阿哥府邸，雨京一看那高門緊閉，門口的侍衛站的直板，倒有點不敢往前走了。拉著伊桑躲在一邊，“要不，要不就看看他宅子長什么樣兒吧。”

站了好半天，雨京無奈的嘆口氣，八成今天是看不到胤祥了，“咱回去吧。”

話音剛落，有輛馬車緩緩而來，停在正門口，上面的趕馬小廝一聲喊，“十三阿哥，到了。”

馬車上的簾子猛地掀開，腳凳還沒放好，胤祥就黑著臉一聲不吭的跳下來。

雨京拉著伊桑幾步跑過去，剛要張口叫他，又忽然停在路上。

畫蘭正紅著眼眶被小廝扶下馬車，伸手猛地抓住胤祥的袍子角，顧不得沒還沒站穩就摔在地上，給身邊的馬廝嚇的一愣，“爺……”話沒說完，眼角閃爍，淚水就不停的流下來。

胤祥鐵著臉蹲下身，扶正畫蘭，“有話進去說，別在這丟人。”見畫蘭小聲抽噎，想要扶著地爬起來又使不上勁。胤祥一把攔腰抱起畫蘭，“你這是哭什么？我什么都還沒說。”

畫蘭任憑眼淚涌出，把頭埋進胤祥的胸口，“我就怕爺不埋怨，心里更是難受。”

胤祥嘆口氣，在她耳邊說了句什么。畫蘭破涕為笑，胤祥的臉色也舒緩了多，跟著笑了。

再轉過身，胤祥先是一怔，眉頭一點點皺起，愣愣的看了雨京幾眼，臉色驟變。趕緊松開手，畫蘭緊跟著趔趄了一下，抬頭不解的望著胤祥，又隨著他的眼神，看到路上站著明明是兩個姑娘卻都一副男人打扮，搞的跟叫花子一樣。眨著眼睛仔細看了看，畫蘭也吃驚的瞪大了眼。

伊桑的手被雨京攥疼的發麻，轉過頭看她眼珠瞪的老大，喘著粗氣，這架勢伊桑再明白不過，趕緊把自己身體擋在她面前，“格格！”

雨京卻沒有像伊桑想的那樣撲過去亂打一氣，倒是感覺被伊桑喊的一驚，手勁也松了。不是沒有發怒，往常這時早應該能感覺頭頂冒煙，但胤祥剛才臉上那一抹笑容，著實讓雨京只覺得渾身血水從腳底流走，抽空了一樣。

有雙手從后面推開伊桑，言語間有幾分惱意，“你怎么搞成這樣？怎么了這是？”

呵，他倒先急了。

雨京陰沉的一笑，“胤祥好興致啊。”

十三阿哥也不等她再說話，拉著她就走。雨京狠狠甩開他的手，“你給我放手！”說罷轉身就跑。十三阿哥想也沒想拔腿就追。

倒剩下伊桑和畫蘭面面相窺。小廝苦著臉，“側福晉先進府吧？”伊桑一聽，也明白了些，這些官宦子弟的規矩她懂得不多，還是尋自家格格要緊，也沒來得及給這淚眼婆娑的姑娘做禮，跟著跑了。

等到伊桑遠遠追到格格，卻看見那個阿哥抱著她，雨京背對著他來回搖晃肩膀，周圍的鞭炮聲又忽然響個不停，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伊桑只能遠遠站在一邊。

折騰累了，又掙脫不開，雨京順勢蹲到地上。胤祥也不再死力圈住她，蹲下身依著她靠在自己膝蓋處。

“不是說了要好好養身子？怎么一會兒沒盯著你就這樣了？”一如既往的溫柔。

雨京的聲音略帶沙啞，“我今兒可知道不請自來的后果了。”

胤祥倒笑了，“你又不過門，還不許我跟別人說話了？”把胳膊杵在大腿上托著腦袋，膝蓋用了點力戳著雨京后背，“你不是挺會求皇阿瑪的么？”

雨京轉過身，翻著白眼，也不知道他又是打哪聽來的這些。突然想到什么，站起來猛拍了下腦門，“什么時辰了？”

“差不多申時了吧。”胤祥也跟著站起來，幫著雨京拍身上的灰，“偷跑出來的？”

“那不然啊？”雨京又瞪著他，“大過年的，我懶得跟你慪氣。”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個藏青色小小錦囊，繡的針針細致，上面還有幾朵漂亮的小白花，甩在他身上，“跟你交換個東西。”

胤祥趕緊把錦囊接住，很是歡喜，也沒想到她縫的這么快這么漂亮，低著頭還是來回翻著，“你想要什么都行。”說完張開嘴露出白牙樂起來。

雨京看他這樣子，也不知道再怎么氣他，“你給我點碎銀，行不行？”

胤祥一愣又跟著笑起來，“挺會做買賣的，還跟爺要錢了？”

“剛才路上有人打銅鑼，那些小泥人兒可漂亮了，我回去路上也買一個，誰知道下次什么時候再出來了。”

胤祥盯著雨京看了一會兒，伸手把她小帽壓低，“我送你回去。”笑著回頭，看伊桑就站在不遠處，招手讓她過來，“叫什么？”

“伊桑。”

“格格弄成這樣是你的主意？”

伊桑點點頭。雨京撅著嘴拉過伊桑在身邊，怕他像上次責怪十五格格那樣牽連伊桑，“你別嚇唬她。”

三個人并排往回走，胤祥一看這蒙古婢女當仁不讓的走在他們倆人中間，一點前后規矩也不懂，倒覺得好笑。

“一會兒多買幾個，給十五妹也稍一個。”

胤祥看她只是笑又沒再說話，“你今天出宮不知道，恭親王瘋了。”

“我聽我阿瑪說了。”

“本來在戲臺子聽戲，五皇叔跟皇阿瑪自幼關系甚佳，皇阿瑪拉著我們就過去瞧。是瘋了，滿院子攔不住，一把抓了皇阿瑪領子往池塘里拉。”

也不知道胤祥說這給她干嘛，雨京只順著耳朵聽著。

胤祥看身邊的伊桑還是不讓出個位，伸下脖子又瞧了瞧雨京，“等我去永和宮接畫蘭的時候才覺得四嫂臉色不對勁。”干咳一聲，“路上一問，才知道是她跟四嫂說看見蕓墨和四哥在一起說話，惹四嫂不樂意了。”

雨京一聽見畫蘭的名字臉就拉下來，別過臉也不搭理胤祥。

雖然話里的人名伊桑都沒聽過，倒忽然覺得這個阿哥說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在給公主解釋什么。‘哈哈’兩大聲，給身邊倆人著實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