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京現站在額娘的屋里，看勤妃低頭抹著眼淚兒，胃里又是難受的一抽。

“我沒事了。您別哭了。”雨京聲音也溫和下來，前幾日母女之間的冷如冰霜如今都拋在腦后，“我以后再也不惹麻煩了，您別哭了。”

勤妃抬起頭，深深的看著雨京。十年沒見的女兒，當初進宮的時候，自己像得了一塊寶一樣。沒想到這孩子剛進宮就鬧得驚天動地，不僅各個嬪妃都看著自己的笑話，連皇上之前話里都有些不滿。這才明白雨京不是寶，更像是來討債的。那天幾個耳光過后，她心里已經疲憊不堪，只想著快些找機會把雨京送出宮，再也不想看到她。可是在養心殿看雨京昏著被拖進來，母子連心，當場就支撐不住。連日里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夢到小小的雨京伸出一只小手，在那片火海中大喊著，“額娘救我！”

“……額娘。”雨京眼里蓄著淚水回望。柴嬤嬤一聽雨京喊了額娘，馬上轉身讓屋里的宮女都退下，自己也邁出屋，輕輕合上門。

勤妃淚眼朦朧，凄涼的喃喃自語，“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雨京輕輕走到勤妃炕邊，拉起她的手。這就是自己親額娘的手，觸感陌生，可是滲進手心的溫度又那么熟悉。“額娘，是我錯了。”

勤妃沒有收回雨京牽著的手，倒是用了些力把雨京拉的更近一些，“大殿上的事情，以后千萬不要再提了。”輕輕嘆氣，“怪只怪不是時候，讓人抓著你興風作浪。”

雨京想到十五格格警告她，這件事情不要再四處提起了。那晚參與的侍衛后來都換掉了，侍衛頭更是消聲滅跡，后來再沒人見過他。皇上已經算是重罰了那些人，雨京也不可能聽到一聲抱歉，沒賠上一條性命，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雨京搖搖頭，“是我錯了。我讓額娘難堪了。”

勤妃這一聽更是眼淚停不下來的涌出，“我苦命的孩子……”

“我不敢再讓你們都跟著我擔驚受怕了，你們看到我整天在哭，我都快不知道要怎么應付了。”雨京也跟著落淚，“額娘讓我走吧。”

“你就這么想走？”背后傳來低沉的一聲。雨京回頭一望，睜大了眼。

勤妃趕忙站起來，“皇上。”再看柴嬤嬤一臉的著急，怕是皇上不準傳報，就這么進來了。

雨京跪在地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一聽，哼著笑了。看勤妃臉上都是淚，伸手輕輕扶了她一下，又轉頭看雨京，“太醫不是說要你調養，怎么看起來沒事兒了一樣？”

雨京也聽不出這話是表揚她恢復的快，還是責怪她四處亂跑，抬眼看了看康熙，“民女想出宮。”

康熙坐到炕上，皺著眉，“嫌棄這兒伺候的不好？”

勤妃趕緊擦把臉回話，“皇上，她規矩懂得不多，怕是又要惹亂子……”

“還想惹亂子？”康熙的口氣重了些，“你可是自打進宮就不閑著。”

雨京跪在地上，也不敢看皇上，更不敢回話。

康熙轉頭看著勤妃，“老十三才領著他福晉從朕那邊三跪九叩走了。年紀不大，臉拉的倒是長。”

勤妃也笑著，“皇上息怒，怕是太緊張了，又剛是新婚。這么多人看著，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額娘走的時候，還哭的稀里嘩啦的，這才幾年，媳婦都娶了。”康熙點點頭，“這孩子生性淳誠，自小就知道懂規矩，識字打獵倒是樣樣都讓朕滿意。”

勤妃跟著嘆口氣，“也難為他了，小小年紀的。”

倆人這會兒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來，雨京跪在一邊仔細聽著。

“老十四也該學學胤祥，老風風火火的。”

“十四阿哥秉性很像皇上啊。”勤妃笑開顏，“皇上這應該寬心才是，沒幾年年紀稍長，必定是個將才。”

“像朕？”康熙也微微笑起來，又低頭看一眼雨京，“是你讓胤禎一早過來求朕放你出宮的？”

雨京抬頭，又想起昨天屋里那些麻煩事情，一臉苦相，“……是求過他來著。”

康熙鎮定的打量幾眼雨京，“你且告訴朕，你喜歡他什么？”

“我不喜歡他……”雨京小聲嘟囔著抬眼一看，勤妃正跟她使眼色，“回皇上，民女……不敢。”

“還有你不敢干的？”康熙鼻子哼出一聲，“自打科爾沁看到你，就沒看你怕過誰。”

雨京越來越分不清皇上的話是調侃還是責備，只覺得科爾沁的龍鬧騰如今已經這么遙遠，面前穿著明黃袍子的皇帝又如此氣場之大，根本就像是兩個人。只把頭埋的更低，“民女，真的不敢。”

“那你招惹他做什么？”看得出康熙今天心情真的不錯，說話也牽起嘴角。

雨京很想回到底誰招惹誰啊。可還是又抬眼望著皇上，“民女知錯了。”

“還是你跟老十三有過節？”康熙想起在盛京謁陵的時候，胤祥也是跪在他面前，訴說看到了雨京的身子，那小子堅定的口氣，連康熙都為之一震。想到這，康熙伸出手指著雨京，“你起來回話。”

雨京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心里暗想皇上看上去挺樂呵的，周圍也沒外人，也就頭皮一硬，“民女在科爾沁救過皇上，皇上還記得么？”

康熙一愣，身邊的勤妃趕緊站起來，“怎么說話呢這是？”又被康熙伸出手攔住。只聽見皇上的聲音有些輕吞慢吐，“你想要朕報答你？”

聽得出皇上嘴里略有不悅，雨京馬上搖頭，“民女沒有那個意思，民女只求皇上遇到好事的時候，想到民女一下就行。”

勤妃皺起眉頭，見雨京又開始沒大沒小壞了規矩，悄悄望向皇上。

“你想要什么好事？”康熙提高了音調，“你是想要朕把兒子都排在一起，讓你隨便挑？”

雨京這回沒聽出皇上嘴里的不滿，“民女一進宮，就看上胤祥了。阿哥們就算都排在一起，民女還是喜歡胤祥。您讓民女隨便挑，民女就挑他，別人民女都看不上。”

“住嘴。”勤妃驚呼出聲，“你怎么跟皇上說話呢？皇子還有你看得上看不上的？”

康熙這會兒也沒了笑，聲音越發嚴厲，“進宮沒幾天，學會威脅人了？！”

雨京被額娘喊的一怔，才明白過來，趕緊下跪，“民女沒有這個意思，民女錯了，皇上您別打我。”

一聽雨京這么說，康熙頓了頓，想起她也才醒沒幾天，傷勢也不輕，估計是自從進宮就沒少被打，是真被打怕了。當初在小帳篷里面踢著大夫大聲喊叫的那個胖乎乎的公主，如今也變得只剩察言觀色四下怕被打的一個格格。康熙不知怎的，心里一沉，竟然有種莫名的可憐她。

“你想要出宮，朕就成全你。”康熙又看著勤妃，看她為了這個孩子整個人最近都憔悴不堪，有些心疼，“也省的讓勤妃為你操心。”

雨京只得低頭謝恩。一想到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讓皇上指婚又沒了下文，心里難受的只剩下嘆氣。勤妃趁著皇上還沒發怒，趕緊讓她退下回去了。

“皇上，您別跟她計較，這孩子實在是……”勤妃看雨京走了，小心翼翼的說，“臣妾沒有好好教導她，讓她這么膽大妄為，臣妾實在羞愧。”

康熙牽起嘴角，“你說老十四像朕，朕倒覺得她更像你。”

勤妃一愣，往事又漸漸浮上眼前，也跟著笑了，“皇上說的哪兒的話，當年臣妾再怎么無知，也沒雨京這么囂張啊。”

康熙盯著自己的妃子，看她臉上輕微的紅潤，即便現在有些年紀，也煞是好看，“朕記得你當初那一腳，可是踢的用力。在科爾沁的時候，雨京也踢過朕一腳，力道相當啊。”

勤妃微微張開嘴吸口氣，“皇上……”

十七阿哥跑進屋，“皇阿瑪，皇阿瑪。”

康熙看胤禮的模樣可愛極了，伸出手抱起他到腿上，“睡醒了？”口氣充滿了溺愛。

十七阿哥稚氣的用力點點頭，“兒臣早就醒了。”

“最近有沒有好好讀書？”

“有呀！”胤禮拍著小手，“兒臣又學了好多新字。”

康熙終于展顏笑出聲，抱著胤禮輕輕拍著他后背，轉頭望向勤妃，“雨京的事情先這樣吧，讓她出宮段日子，你過過再喚她回來。”

勤妃看皇上心情極好，也笑著說，“臣妾可不敢再喚她回來了。”

“喚她回來。”康熙低頭盯著胤禮的一雙圓眼，“再留她些日子。”

“皇上的意思是？”

康熙放下胤禮，讓他一個人在屋里跑著，“他們兩個在盛京的事情，你聽說了？”

勤妃自然知道皇上在說什么，德妃早就告訴過她，在盛京兩個阿哥因為雨京動起手，還叫皇上鎖了起來。點點頭，“……只聽到一些。”

康熙的眼睛隨著胤禮跑跳的身體，“再一年，敬嬪就走了三年了。胤祥守孝日子也不短了。”

勤妃聽了低頭輕聲嘆口氣，隨即又想到什么抬起頭睜大眼睛，“……皇上是真要給雨京指婚？”

“你覺得他倆不合適？”康熙轉過頭口氣調侃，“還是你覺得胤祥駕馭不了她？”

勤妃搖著頭，開心的表情表露無遺，“那臣妾先在這謝過皇上隆恩。”

屋里胤禮樂呵呵的跑來跑去，“雨京要嫁給十三哥咯——雨京要嫁給十三哥咯——”

“不許亂說。”勤妃趕緊一聲攔住。

見胤禮撅著小嘴噤聲，康熙哈哈幾聲笑了。

康熙心里想著，再一年，沉淀些日子，等胤禎懂事些，也就不應該再因為雨京這么鬧了。早上看見胤禎失魂落魄的跪在養心殿求著自己讓雨京出宮，那一刻也讓康熙心里下了決定，不管怎么樣都不能把雨京許給胤禎。現在就這樣揪心揪肺的，好端端的一個皇子不能讓一個女人荒廢了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