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雨京也不記得了,抱著胤祥她哭的幾乎喘不上氣,心里是一片空白,想用力回憶些十五格格的事情,卻發現早就沒了任何力氣。腦袋里面只剩下腫脹到發疼的火熱,是怨是愁,都不重要了,只是胸口里那些嘶聲力竭的吶喊似乎要將身體生生撕裂,最后的意識中,她抓緊了胤祥的衣角,然后就昏倒在他腳邊。
長久的混沌中間,又是十五格格的身影在她眼前出現,那樣溫柔笑著,也只是那樣笑著。雨京根本喊不出聲音,也挪動不了身體,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漆黑一片,只能望著那個熟悉的笑容默默流淚。
再醒過來的時候,屋里稀稀拉拉站了好幾個人。雨京費了些力才斷斷續續看清了圍著她忙活的一屋子下人,她稍微愣了愣,啞著嗓子問福清,“爺呢?”
福清見她醒了,趕忙拿過來一塊溫熱的帕子替她擦汗,“福晉,李太醫早上來過了,說您這身子太虛,虧了是爺把您抱回來暖和暖和,要不然真要凍壞了!”她只字不提胤祥,雨京頭痛腦熱,一把生硬地抓住福清的胳膊,吼道,“胤祥呢?!”跟著胸口有一股熱氣一下沖到鼻腔,她沒忍住重重咳嗽起來,喉嚨里劇烈的灼燒感讓她半天再說不出一個字。
福清猶豫了會兒才低聲道,“爺……爺也病了。”
又病了?胤祥這才剛好一點的身子,哪能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雨京想也沒想一下掀開被子就要下炕,被福清拼了命的往回推,“福晉,太醫囑咐了您這病不能下炕,爺有令,您今兒要是出了這個屋子,奴才們都卷包袱明兒就出府!”
胡鬧!哪有他在那邊躺著不讓她過去的道理?雨京氣的她狠狠推開福清,嘶啞著喊,“別攔著我!”
“爺是又犯了腿病,下不了炕,要不然早就過來了,老白那邊也是守了一夜了才好不容易能勸爺合眼睡一會兒,要不然爺一晚上都鬧著要過來。”福清張羅著幾個力氣大的嬤嬤聯手把雨京又按回炕上,“福晉,您就好生養病,您身子好了奴婢絕對不攔著您,這大過年的,您和爺總要有一個能起得來吧!”
雨京用力捶著炕沿,每捶一下心里就更添一份擔憂,直到最后淚如雨下,翻身躺在炕上緊咬著嘴唇不語。福清見她不像是再要沖出去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坐在她身邊嘆氣道,“爺是抱了您進屋再站起來的時候腿腳就不行了,一下栽跪在腳踏上,老白最后把爺背去的書房,連夜叫了太醫過來……太醫只說是淤火攻心,開了些湯藥,您這邊又不醒,那邊爺也急的整夜沒合眼……現在您醒了,爺也才睡下沒多會兒,不行您等等,不定一會兒爺醒過來了,讓老白背爺過來呢?”
只知道他這陣子時不時說腿疼,總當他是拿她尋開心呢,沒想到真嚴重起來了。一想到阿爸那常年腿疾,天氣一變就好幾天站不起來,雨京心里又一下沒了底。她翻過身問,“有多嚴重?”
福清搖了搖頭,“奴婢也看不出,李太醫只說要調養,爺的膝蓋磕淤了血,老白給上的藥,就是昨晚上試了幾次,也站不起來……”
雨京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心里的慌亂快頂到喉嚨眼了,混著低燒的那些莫名酸疼,只能流淚。流了淚,又覺得自己太沒用,除了哭還是哭,日子好不容易好些了,這樣子自己先散了架又是為何?她忐忑不安地躺了下來,一靜下來,昨日的事情就又控制不住地涌出來,十五格格沒了,真的沒了?報錯了吧?前一陣子不是還說沒有大礙么?走的時候不是還讓她教蒙古舞了么?上轎的時候不是臉還紅撲撲的么?
是她親手幫十五格格蓋的頭蓋,是她親眼見十五格格被抱上喜轎,是她在敲鑼打鼓聲中目送十五格格離開這個深宮大院,是她,真心希望十五格格這一走,能有一個更好的結果。
這就是更好的結果嗎?雨京恨不得這一切從來都沒發生過,哪怕囚禁在紫禁城里一輩子也好,只要能讓十五格格活著,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喝了湯藥也依舊難受的要命,一咳嗽起來就沒完沒了,半夢半醒之間,雨京小聲低語,“我替你們照顧他,陪著他……跟著他……事情總會好的……好了,我們去看你們……信我,我們一定去看你們……”
李太醫的湯藥能不能馬上見效她不知道,催眠倒是成效十足,沒一會兒雨京就昏昏睡了下去。再醒過來已經過了響午,福清又伺候她起身更衣,才要問胤祥醒了沒有,就聽見若彤在屋外輕聲問,“額娘醒了沒?”
一聽見孩子的聲音,又引得雨京鼻酸眼脹,她柔著聲音哽咽道,“額娘醒了,若彤別進來……額娘病了……”
弘昌的聲音跟著,“阿瑪說不讓我們進去,額娘好些了沒?”
雨京急著問,“你阿瑪醒了?”
“嗯。”若彤突然咯咯笑起來,“阿瑪說,要跟額娘玩一個游戲,額娘如果輸了,阿瑪就帶我們去點炮!”
雨京愣了半天,皺了皺眉,“怎么這時候玩起游戲來了?阿瑪怎么告訴你的?”
“今兒我是阿瑪的嘴,大哥是額娘的嘴,阿瑪和額娘你們倆不說話,我和弘昌來替你們說話,這是規矩,阿瑪說額娘要玩不起,我今天就去和姐姐臨帖,額娘玩吧,我不想臨帖!”
福清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雨京依舊是呆了半響才明白過來,看屋里幾個嬤嬤都別過頭捂著嘴笑起來,她也有點不好意思,“那弘昌去問問阿瑪,他腿好些了沒?”
沒聽見院子里有腳步聲,若彤倒是又說起話來,“阿瑪說,額娘要問腿好了沒,先問額娘頭還熱不熱?”
一屋子的人這會兒聽見若彤奶聲奶氣的聲音都笑了,雨京靠在炕邊撇撇嘴,“我沒事了。”
“好嘞!”弘昌一喊,跟著跑出了院子,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若彤,阿瑪幾時醒的?”
屋外沒回音,雨京給福清使了個眼色讓她過去瞧瞧,門一拉開,就聽見若彤有些猶豫地說,“大哥是額娘的嘴巴,他不在,額娘說話我聽不見!”
“那你不過去怎么知道阿瑪說了什么?”
若彤一拍腦門兒,“對啊!”
就這樣倆孩子一會兒跑過去,一會兒跑回來,忙的一頭大汗,屋里這邊雨京也干著急,往往說不完一句話弘昌就嚷嚷記不住了,那邊若彤回來依依呀呀學了半天也說不清楚她阿瑪都說了什么。折騰了一下午,孩子們苦不堪言,若彤大喊,“你們怎么這么多話要說啊,我跑不動了!”
雨京退了汗,有了些精神,倒取笑起若彤,“你是你阿瑪的嘴還是你自己的啊?”
弘昌小聲嘀咕,“叫你別亂說了,你不想放炮了?”
快到晚膳的時候,福清笑道肚子都開始疼了。知道有外人在,胤祥說過來的話也都是些沒重點的嘮叨罷了,問問她燒退了沒,問問她哪里不舒服,有沒有想吃的東西一類一類,若彤最后跑回來,從遠處就開始大喊,“阿瑪說——讓額娘吃——飯——我和大哥也吃飯——額娘不許再說話了——”
弘昌都跟著哀求,“額娘您千萬別說話了!”
倆人跑來跑去忙活了一天,最后才明白過來都被他們阿瑪給耍了,明明說了額娘輸了才能放炮,到底哪來的輸贏?若彤后來反應過來,坐在地上哭喊著不依,雨京又是想笑又是擔心孩子,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讓冰青領著下去吃飯了。
孩子就是孩子,他們鬧過了醒了又忘了累,胤祥也依舊是胤祥,他也不知道又許了他們什么,隔日一早若彤就拿著信紙過來,“阿瑪說了,今兒我和大哥就是跑腿的,不說話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雨京身子也見好,坐起來就和胤祥隔著院子寫起信來。他說:腿無大礙,只是心里不忍。總想起她們,能追憶到很小的時候,背十五妹去養心殿醫病,她呼氣暖我耳朵,說的話字字句句,至今難忘。她問:家里設個佛堂可好?他回:主意甚佳!
這樣左一句右一句的聊起來,一聊就又是好幾日。若彤和弘昌也偷起懶來,信收了了他們該玩該鬧,想起來了才送過去。雨京和胤祥也就習慣了,他等信的時候看看書,她等信的時候繡些東西,各自養病,倒也不覺得日子難耐了。
其實他們早都能在院子里走動,他也早就杵著拐杖夜里來見過她了。兩個人相視一笑,白天被福清老白都盯著緊,這一見面倒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他陪她在屋里坐了一會兒,兩個人聊聊最近的日子,互相氣色都好了很多,也就都安了心。他笑問,“不留我?”她微笑搖頭,“好不容易清凈幾天!”兩個人都頗有默契的繼續玩上傳紙條的游戲,主要是使喚那倆沒頭沒腦的孩子上了癮,府里有了他們的吵鬧,多少也沖淡了些憂愁,添了幾分過年的熱鬧。
過了幾天雨京又寫了個條子給他:小酒怡人,大酒傷身。他回:還以為你不會提起來了,悶的夠嗆,正等著夫人這句話。
這一年的炮竹聲似乎異常響亮驚人,在若彤的尖聲怪叫中雨京也真心希望能沖散家里這些年來的低沉。不過她身體也沒好利索,陪若彤他們鬧了一會兒就覺得累了,她把這守夜的事情交給胤祥他們,自己先睡下了。后來福清進來說十三爺好像喝醉酒了,雨京迷迷糊糊應了一聲,也沒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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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跨年晚會寫出來的二更,因為今天跨年,所以稍微改了改,稍微輕松一點吧。大家新年快樂,謝謝這么久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