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兩個人已經徹底都按不住各自的那團火了。
雨京從來沒和蕓墨提起過自己和阿靈阿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是沒有機會,只不過礙著八阿哥的面子,她一直都認為有些話不應該多說。就連面對琴香,她都沒有提起過當年那些宮里的紛爭,何況還是和八阿哥有情的蕓墨?
蕓墨跟著一張臉也黑了,你一句我一句這樣喊出來,她早就失了耐心去細想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想著瑾兒出去大半天了還不回來,八成是院子外面被事情攔住了?越想越煩躁,誰知道弘明準備的怎么樣了,她做額娘的不能陪在孩子身邊看他風光大辦生辰,還要留在這里和個瘋婆子浪費時間?
她實在沒有心情再和雨京說下去了,看雨京冷眼一直盯著自己,她心里倒覺得好笑起來,不由輕輕牽起嘴角。雨京啊雨京,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你知不知道未來你,還有那十三阿哥,你們全家下場會是如何?連八福晉都要看著我的臉色度日,你還敢敬酒不吃吃罰酒?可惜了十三阿哥一向聰明穩重,遇上你這等潑婦也沒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敵對就是敵對,不管是歷史上還是她曾經用力想要維持這層短暫的友情,原來是換不來這些人的老實的。他們這些愚昧的古人,就像那宮里的宜妃一般,全然不知結果的情況下還以為自己就是對的。這些皇室的女人們,就只能看到眼前局限的光景,絲毫沒有長遠的目光。這兆佳雨京一沒有背景二沒有得寵的阿哥撐腰,她手里唯一能用的就是一個更沒有背景的冰青,難不成好端端有一個可以在所有皇親國戚面前展示她十四福晉威風的場面要全葬送在這些已經擋不住她前進的人身上?
這樣想著,蕓墨突然釋然了。關于雨京的那些翻來覆去的舊事,已經對她沒有任何關系了。不禁沒有關系,她也再沒必要留著最后一片笑臉對那些再沒有用的人了。
她緩緩坐回椅子上,毫不在意雨京的逼視,慢條斯理地說,“阿靈阿的事情,我想我不用再和你解釋什么了,我不妨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了。你不過是想要聽我一聲承認?”她眼里漸漸恢復平靜,十分沉著地點了點頭,“畫蘭當初就是我推倒的,那孩子就是我推掉的。話說回來,畫蘭那個女人實在是我見過最沒有用的,又想得寵又沒有手段,左右不是人了還自以為做的很漂亮。別說你死了又活過來了,你就算真死了,也有下一個雨京,更多的雨京,她真以為一個孩子能留得住十三阿哥?”
看著蕓墨那副陰沉的表情讓雨京肚子里像是吃壞什么東西一樣惡心到有些揪痛。她愣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又聽蕓墨說,“冰青說的都對,我就是讓她這么干了。為什么?告訴你你也不懂,我也懶得告訴你。”
蕓墨懶洋洋地撥了撥臉邊的碎發,不屑地挑起眉,“你幫著阿靈阿做事的時候,難不成就以為整個宮里全是幫你的人?有人向著你,自然有人和你對著干。這不過都是代價罷了,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
她心里不是沒有點點酸楚的。曾幾何時,她也天真過,她也善良過,她也對著八阿哥的笑臉心里滿是喜悅和羞澀,可事實證明那些都是沒有用的。那些人就和雨京一樣,都是不能信的,絕對不能托付的。蕓墨眼里蓄滿了恨意,為什么雨京大難臨頭的時候總是有人出來保護她?為什么自己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人?為什么雨京可以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憑什么?!
也許如果當年雨京真的死了,她可能會有一些愧疚,但是雨京沒死,不但沒死反倒和十三阿哥過的和和睦睦。別說愧疚,她現在連嫉妒都談不上了,只有恨,滿腔的恨無處釋放。
蕓墨冷冷一笑,“你其實沒必要和我這樣說話的,十、三、福、晉。”她提高了音調,口氣輕蔑,“你倒是應該謝謝我,沒有我,你哪來的今天好日子?沒有我,你怎么又能做的上皇子福晉?怎么能這么輕巧的擺脫畫蘭?”
“果真是你最后拿孩子威脅畫蘭,讓她帶著甜杏自盡的?”
蕓墨眸中的笑意更甚,“藥還是我給的呢,你滿意么?”
好似胸口被人猛地一擊,有股酸水跟著頂到喉嚨,雨京不得不猛然轉過身,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沖過去,只有這樣,才能盡力保留她最后那點冷靜。
“她對你本來就沒有威脅,何必奪她的性命?”她像是自言自語,“是八阿哥讓你下手的?”
蕓墨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我和他沒有關系,你也不必給我扣帽子,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你和胤禎可是一路人?”雨京盯著冷清的門口,眉皺的更緊。
蕓墨又冷哼一聲,“我這婚還不是你指的?我是應該和他過得好還是不好您才滿意?”
“大格格也是你下手的?”雨京轉過身,麻木地望著蕓墨,“當初我在你院子外面聽見的,那夭折的孩子也是你的功勞?”
“喲,你還管起我家的事情了?”蕓墨停頓了下,笑道,“你讓胤禎娶我,難不成是為了讓我過的不痛快?溫慧那側福晉本來過的也不錯,你說說,要是沒有我,現在得寵的說不定是她呢?”
她收斂了笑容,“你也是做了額娘的人,自然明白疼自己的孩子。為了我兩個兒子,任何人擋在我前面,下場就是這樣。”
“那溫慧......”
蕓墨擺擺手,“還有必要提么?”
雨京牢牢盯著蕓墨,心里滿是疑惑。這個人,還是不是那個蕓墨?還是不是那個和她同屋的女孩?那個唇邊帶笑,總是輕聲說話的蕓墨死去哪里了?她是不是讓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附身了?
蕓墨卻絲毫不在意雨京的眼神,“我沒空跟你干耗了,咱們省點時間吧。”她瞪了眼雨京,“大格格的事情,只能怪她娘太張揚,溫慧也是同樣。這你怪不得我,女人多了就是這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宮里一樣,府里也一樣。別跟我說你家里平平安安的,你管不好畫蘭那是你沒能耐,她要是沒死你今天還不一定怎么頭疼呢。你讓那富察氏罷了一道,你怎么不提呢?”
從來沒想過把心里的話一股腦說出來是這么過癮,蕓墨有些停不住了,“別說我知道四阿哥去你府里多少次都干什么,我還知道十三阿哥在畫蘭那邊過了幾次夜,我更知道你家那三格格是怎么出來的......”
雨京喊出聲,“你懂不懂規矩?你就不怕你今天說的話讓人聽了去?”
蕓墨洋洋得意地撇了撇嘴,“你有憑有據么?”
她是有麥克風還是錄音機?蕓墨冷冷地看著雨京,“只不過手里有一個冰青,就以為自己算老幾了?她那種身份的人說的話誰會聽?你不如去前廳扯開嗓子把我說的話重復一遍,看看別人怎么看你!”她重重拍下椅子扶手,聲音也尖了起來,“我不如反過來告訴你,你聽了我這番話,還以為日后能安穩過你的日子?”
“你什么意思!”雨京氣的身體都不由顫抖著。
蕓墨瞇著眼睛,緩緩重復道,“你以為日后還有安穩日子?你知道你現在面對的是誰嗎?我對付的了畫蘭溫慧,對付的了惠妃德妃,對付不了你小小十三福晉?”
也許是氣糊涂了,雨京恍如隔世一般上下打量了蕓墨很久,久到她似乎看到那個四周都是一團喜氣的格格所。恍惚中,她好像又聽到十五格格在前院細聲吩咐著宮女怎么擺設燈籠,鏡子里映出她和蕓墨兩個人的身形,都穿著那件墨綠色的袍子。
十五格格逗她,“你們兩個跟雙生兒一樣。”
若不仔細看,她們就真的像雙生兒一樣,眉眼里都是愉快的微笑。她調皮地擠了擠蕓墨的肩膀,蕓墨也笑著擠了擠她的,“你是不是該少吃點了?”
她們其實還是不同的,因為蕓墨笑的典雅寧靜,而她笑的沒心沒肺。
她走到院子口,在大太陽下向蕓墨和十五格格揮手,“等我過了年回宮再來看你們!”
這一走卻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樣。
再也回不去了,十五格格沒了,蕓墨,也沒了。雨京靜靜想著,莫名鼻子酸起來,腦海里閃過的是蕓墨那句:這不過都是代價罷了。
他們所有人,有人為了爭寵,有人為了得到一世寧靜,有人為了皇權,也有人為了心底的私欲,都付出了各自的代價。
有人贏了,有人輸了,更有人從這世上永遠消失了。
也許是她錯了,她不應該讓胤禎救蕓墨,胤禎也不應該聽她的就那樣魯莽的要了指婚。因為或許那樣,她今天還能牽著蕓墨細白的手,柔聲問,“八阿哥對你好嗎?”
或許那樣,她還能看見蕓墨眼里那份柔情和紅著臉微微點頭的模樣。
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蕓墨這句話沒說錯,這不過都是代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