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有人說,看到十四福晉癱坐在院子里六神無主,嘴里喃喃自語,十四阿哥指著她的臉大聲咆哮,一臉猙獰著差一點要掐死她。她的丫鬟為了求饒,恍惚中一頭撞到柱子上,死了。
還有人說,十四福晉那一天突生大疾,瘋了一樣的在院子里和十四阿哥扭打在一起,自己用力推死了那個丫鬟。
更有人說,因為弘暟和雙儀動手的事情,十四福晉自覺失禮,主動沒有參加后來弘明的生辰宴。十四阿哥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臉色發青,圍繞他的全是死沉,相對那側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倒舉手投足穩住了場面,大家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好歹度過了那極為壓抑的一晚。
有人說聽見過十四福晉那尖銳的慘叫聲,有人說聽見十四福晉院子里那天傍晚全是些嘶聲力竭哭喊聲,混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底講了些什么。
他們都說親眼所見,他們都說親耳所聞,十四阿哥府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一切都撲朔迷離起來。眾人議論紛紛,有看熱鬧的,也有恨不得出些大事的,更有甚者,開始提起十四福晉當年在宮里的舊事……
四福晉登門拜訪,看到雨京一身無力的樣子像是得了場大病似的消瘦,她輕聲問,“弟妹那日先走了可是因為這身子不濟?”
雨京本已經有些混沌的意識又不得不強迫著清晰起來,她無奈點頭,“德母妃可有為這事傷神?”
四福晉一聲嘆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在宮里見過十四弟幾次,都是遠遠一看都不敢上前。你也知道的,他平日里脾氣是不錯的,對弟媳嫂子們也都一向客客氣氣,可這事出了我總覺得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那眼神……”她頓了頓,搖頭道,“德母妃也是著急,怎么問他也不說,想叫蕓墨進宮問個清楚,十四弟又堅決不依。”
四福晉欲言又止了片刻才道,“好像是四十一年時候的病又犯了,聽說娘家人也來看過了,想要接回去醫治十四弟也不同意。一提那病,德母妃當下就落了淚,直說十四弟命苦,還說宜妃當年聽說十四弟和蕓墨婚事的時候就告之過,說蕓墨往后是要惹大麻煩的,只礙著十四弟情深堅持,德母妃這才依了。誰知道……”
雨京勉強擠了個笑容,四福晉見她臉色面如白紙,也頗為擔心,“你還是抓緊叫太醫過來號號脈吧,十三弟不在,你別太操勞了。”
再后來,四福晉又說了些那日晚宴上的片段,雨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直到四福晉走了她還處于一片失神之中。
總也忘不掉,在胤禎書房里看見他一臉驚訝的表情。他還依舊念著過往的情分,唇邊帶笑,“我記得在宮里的時候你最聽她的話,這是怎么了?鬧別扭了?”她心里不是沒有升起一絲暖意,也逐漸心安,他的確什么都不知道。
可在那院子里,他眼眸里的傷心和隨之而來的憤怒悲傷,她同樣被震撼到了。這才恍然明白,他對蕓墨,也的確是有了情意的。
同樣,他對著雨京那一閃而過的失望表情,也讓她頓時沒了主意。那像是控訴,無聲似有聲,一下下傳進她耳朵里: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她不覺得對蕓墨自己還有什么沒仁至義盡的地方,可是對胤禎,那可能是永遠也說不清的愧疚。她甚至不用再去面對他,已經懂得失去的再不僅僅是蕓墨的姐妹情分,還有他曾經的信任和關心。
蕓墨那些恐嚇像是詛咒,讓她連連夜里驚醒,再也無法入眠。腦海里全是嚇人的眼睛,一雙又一雙,早就分不清是誰的,深入人心的毛骨悚然。她吃喝都不敢,人瘦了一大圈。
不知道是不是四福晉寫了信,還是關于蕓墨的謠言越演越烈,胤祥沒幾日后就回來了。
胤祥就只坐在炕邊握著她的手,直直盯著她的臉,他不埋怨,也不說贊成。半響,擔憂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長嘆一口氣,“我早知道你得來這么一齣。”
雨京頭低低的,不敢抬頭看他,默默地落淚,“胤祥……我真怕了……”
他輕輕皺起眉,把她拉進懷里抱緊,一下下輕撫她的背,“有我在呢,怕什么。”
還是那樣暖暖的氣息,讓她悲從中來,再一次泣不成聲。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她覺得力不從心,渾身疲憊不堪。這么多年什么大風大浪生離死別都見過了,從未覺得有一天會真的被壓的喘不過起來,從未覺得會有這么無助不安。
直到看到胤祥同樣不安的雙眼,她終于覺得,她心里其實是很怕死的。
她死了,誰替他揉腿呢?誰和他吵架呢?誰又能面不改色的調侃他,誰又敢呢?
胤祥靜靜地陪著她,任由她哭的傷心,什么也沒說。
也有一陣晃神,思緒不受控制地被拉扯著,他仿佛又看見自己被她牽著手在宮里散步,十五年前她眼里的陽光明媚閃的他一陣暈眩。她似乎是什么都不怕的,她不怕皇格格,她不怕皇子,她不怕皇妃,她連皇阿瑪都不怕,她對這皇家人不屑一顧。她對他們高喊:我呸!
就當大禍臨頭的時候,她還能擺起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面對著他的咆哮,歪著腦袋冷笑,“我就是騙了你,又怎么樣?”他不是沒有身心力竭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對自己的選擇疑惑的時候,對著她那些放肆的囂張,用盡了辦法保護她,卻換不來一個感激,不光如此,還要踐踏他的自尊,親手毀了他為之驕傲的身份。
他這樣想著,嘴角牽起的是一個極為溫和的笑容。
因為好在,好在十年前他在江寧見過她驚惶無措的一刻,也像現在一般,她把頭深深埋在他胸口,低聲說著害怕,哭的一雙杏眼又紅又腫。五年而別,她真的懂了懼怕,可她怕的卻是面對紫禁城里他全部的親人。所以他再一次用盡辦法將她帶回來,所以他吻著她沉沉入睡的臉頰許諾她,沒有什么好怕的,你嫁的人是十三皇子,他的未來不可限量。
結果這十三皇子帶給她的不過是一波又一波的心驚罷了。若不是那眼神里的光亮依舊耀眼,他不多加觀察甚至看不到那些被蓋過的隱隱驚恐。可還是存在的,他沒辦法自欺欺人,這么多年了,他默默地想,也該為著總是圍著自己的她做點什么。
胤祥把她摟的更緊,他的聲音輕柔,“沒事了。”
說來奇怪,那日胤祥的話并不多,可卻能讓雨京覺得放心。她總算終于有一晚能睡的安穩,那些詭異的噩夢都沒再出現過,夜里總能感覺的到胤祥的體溫,還是那樣,總是那樣,暖的讓人心寧。
暖的讓人在夢里都想要落淚。
河壩的事情,胤祥出奇地不怎么過問了,寫了折子給皇上,用腿病搪塞著,皇上一時也沒再派他出門。雨京還是覺得他這樣放棄好不容易到手的機會有些可惜,依稀中也有點恍然,他或許是為了她這一次留了下來。
春去秋來,無論朝中如何動蕩,不管宮里又有什么走向,十三阿哥府里依舊是安靜的,幾乎到了與世無爭的地步。
雨京帶著孩子進過幾次宮,德妃的心態早不如往前,日漸蒼老,對她的態度也分外溫和了起來。不再過問府里大小事,也不再關心側福晉庶福晉,更對雨京持家毫無責難。明言人都看得出來,德妃的心全拴在了小兒子身上,對胤禎在朝堂的事情雖滿意,對他家里的一切卻無可奈何。
聽說德妃變著法兒想送妾給胤禎,依舊改變不了十四福晉失心瘋的事實。是真是假,誰都不敢多言,雨京就再也沒見過蕓墨進宮。蕓墨必定是被胤禎鎖在了府里,消息也完全封鎖,竟然連德妃都問不出所以然。胤禎也很有默契的和雨京胤祥都錯開了時間去看望德妃,好幾次他們走到德妃宮外聽見太監報十四阿哥來了,兩個人就很自然地加快了腳步離開。
誰躲誰都無所謂了,見面已無那份毫無顧慮,沒必要了。
府里自打那件事之后,老白按著胤祥的吩咐,遣散了幾個不太牢靠的小廝和丫鬟,也私下一一查過了下人們的底細,很久都沒再請過新人進府。
雨京常常沒事就一個人坐在靈堂里,看著那一排大大小小的牌位,無不感嘆,人生在世,最終就只剩下木牌上一行字句而已。那些名字,那些稱號,她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一一聯想起來那一張張面孔。
對錯,成敗,代價,各自的宿命。
有時候會碰到一身素衣的沁月,雨京便和她坐坐,兩個人并不多話,難得心如止水。沁月提到在念的經文,雨京就靜靜地聽,時光錯亂交織中,她會想起五哥哥。
想起那個輕輕合上雙手面帶微笑的僧侶,他會十分誠懇地告訴她,“世間輪回,必定有它的道理。”
聽累了,她就緩緩合上眼,細想著那片茫茫草綠色,幾乎能聽見遠處馬蹄聲聲,一陣清脆的大笑聲,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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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這就來。趁著沒完結再推薦一文,《黑暗牧首》,by清山映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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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他是一個從貧民區爬起來的王者。
伊甸園,上帝圈養人類的地方,又怎可能作為人類最后的歸宿?
上帝用可憐的慈悲換取了整個人類的信仰,迷途的羔羊需要惡魔的救贖。我知道我會下地獄,但我會在那里看到大貴族、皇帝、教徒、主教們和教皇。人皆有罪,主說你應該虔誠的向我懺悔。
書號:1993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