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炎熱的夏季里,單一的方向吹來習(xí)習(xí)的風(fēng)。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意識,甚至能聽到外面知了的叫聲,感覺到身體像是被巨石壓著使不出力氣。
這種感覺很熟悉,非常熟悉而又可怕!難道說我已經(jīng)死在了那個世界里,于是,我又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再次穿越回來的代價就是,我仍是“漸凍人”?
一定是這樣的,不然我怎么會連睜開眼的力氣都使不出?我一定是躺在醫(yī)院里,也許那一刀并沒有要了我的命,而是把我變成了植物人。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里我恢復(fù)了正常,而且還穿越回了古代邂逅了一個帥哥老公?
是了,一定是這樣。我所在的這間病房有空調(diào),所以我才能感到?jīng)鏊瑦芤狻N疑踔吝€聽到了女人發(fā)出的喘息聲,一定就是護(hù)士沒錯了。
我捫心自問,究竟是死在那個夢里,帶著對夢中情人的遺憾結(jié)束生命好呢?還是把那個美好夢境的回憶帶回現(xiàn)實中,躺著繼續(xù)當(dāng)我的“漸凍人”好呢?
“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動了?”
“沒錯,動了,動了,我這就去通知國師大人!”
國師!天啊!一定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我一下子有了力氣,忽的睜開眼睛。怎么回事?我沒有穿越回去,也沒有死,而是落在了國師的手里?那不是比死還慘?
我努力活動全身,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被一條大蟲子纏身,或者干脆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小娥那樣的毒物怪物。可是這一動不要緊,四肢百骸傳來了痛楚,讓我不由得痛得叫出聲。
“姑娘,你先不要亂動。”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急忙上來制止我,“姑娘,稍安勿躁,放心,你已經(jīng)得救了,我去給你端杯水來,你一定口渴了。
眼前的女子一身紫色衣服,臉上的面紗也是紫色,手里還舉著扇子,露在外面的眼睛看起來沒有惡意,聲音也溫柔和善,她是國師這里的人,對我來說安全嗎?
紫衣女孩端來一杯水,用勺子盛出來一些放在我嘴邊,看我抿著嘴不肯喝,她嘆了一口氣,一只手掀開自己的面紗露出嘴巴,當(dāng)著我的面把那一勺水喝了進(jìn)去。
這樣又如何?我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盡管我渴得要死,但我不喝,堅決不喝!我咬緊牙關(guān),把頭別開。
突然,門口的下人們齊聲喊道,“國師大人。”
我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就要用僅有的力氣從床上滾落下去,幸好那紫衣女孩及時扶住了我。我眼看著國師戰(zhàn)羽走進(jìn)了房間,沖我走來。
“醒了就好,”戰(zhàn)羽兀自坐在床邊,伸手抓起我的手腕,不容我分說就開始給我診脈,“嗯,這毒雖然是西域奇毒,天下能解得了的沒有幾個,幸好老夫便是其中之一。”
他這話什么意思?我中的是西域的奇毒?偏巧他善心大發(fā)幫我解了毒?是了,他不能讓我死,因為我長得像他的亡妻!他要把我怎么樣?
“不用緊張,你安全了,我不會把你怎樣,”國師對我似乎是帶著怨氣,說起話來怪怪的,他又轉(zhuǎn)頭對著旁邊的紫衣女孩說道,“等她能站起來了,帶她去我門口看看我們國師府的奇觀!”
國師終于離開了,我全身繃緊的弦也松了下來。
紫衣女孩再次把水端過來,“姑娘,你喝一口吧,不要辜負(fù)了人家的一片苦心,要快點好起來啊!”
我哭笑不得,我認(rèn)識你是誰嗎?你不過是國師府一個丫頭,你對我有什么苦心。我不喝,這水我說什么也不會喝。當(dāng)初的那安胎藥,就是昀璨一句很安全我才安心地一直喝下去,結(jié)果差點一命嗚呼,昀璨的話都已經(jīng)不可信,對我來說還有誰是可信的?
“唉,你這又是何苦?”紫衣女孩把水放下,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步,又來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臂,想要把我整個人背起來。我渾身痛得要命,忍不住大叫出聲。
紫衣女孩的啜泣比起我的嘶吼當(dāng)然是細(xì)弱蚊聲,但是還是鉆進(jìn)了我的耳朵,真是莫名其妙,痛的是我,她又哭什么。
“姑娘,你先忍忍,我?guī)闳タ匆粋€人,看到他,你就會喝水了,”她用力把我背上后背,吃力地挪著步子,一點點往屋外走,“姑娘,我們一樣是命苦之人,只是你要幸運得多,能有一個人為你甘愿做到如此地步,這樣的愛,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會感嘆,此生至此,夫復(fù)何求?”
我被她說得莫名其妙,剛想開口問個明白,她的腳步已經(jīng)停了下來,“姑娘,你看。”
我抬頭望去,只見烈日驕陽下,一個身影跪在地上,面沖一道門,一只手臂抬到過肩的位置,手里面拿著什么光燦燦的東西抵著脖子。整個人搖搖晃晃,好像隨時可能暈倒,可又拼命地堅持著。
“莫傾把你背回來的時候,姑娘你只剩下一口氣了。他知道你身中奇毒,時間不多,眼下能找得到的有能力為你解毒的人只有他的父親國師。可是他又擔(dān)心國師不肯為你解毒或是對你不利,便以命相逼。兩天前他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直到現(xiàn)在,沒吃東西不說,還滴水未進(jìn),國師罵他忤逆也好,昨晚的暴雨淋身也好,他都不曾離開,只有見到你康復(fù)他才肯罷休啊!”
一滴淚落在了紫衣女孩的肩膀,我忽然意識到我哭了。又一滴滑落在嘴角,又苦又甜。她說的沒錯,此生有一個人能對你如此,夫復(fù)何求?
就是眼前這個模糊的身影,莫傾,兩次三番想要搭救自己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可是自己偏偏因為留戀那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執(zhí)意留下。落到今天這副田地,還是這個男人愿意舍身相救。我甚至連他的真面目都沒有見過,一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樣子的男人卻愿意為我做到這些!
我想起了莫傾的笛聲,初次相遇的時候,池塘里的紅鯉,愜意的清風(fēng),孟府的亭子,我的歌聲,回首那一刻的驚鴻一瞥。雖然那張臉是假的,但臉上的恬淡優(yōu)雅是真的,雖然沒有一句話的交流,但是那笛聲里面的感情不會是假的。那曲“美人吟”,莫非他聽懂了我歌里面的渴求?他才是我真正的知音?
我默默地從紫衣女孩的背上下來,推開她攙扶著我的手,踏出了第一步。
痛,渾身想要散架一樣不聽使喚,但是心里面卻充滿了力量,我要走過去,看清這個愿意為我傾出所有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樣子。別說他也是個樣貌出色的帥哥,比游雷還要勝出許多,就算他有著像昀璨新婚之夜那張假面一樣的臉,他也是我愛定了的男人!
我牽起嘴角綻放一個幸福的笑容,緩緩張開嘴,“藍(lán)藍(lán)的……悠悠水邊柳,……馬兒走……相思在心頭……”
那首屬于我們的“美人吟”!
我難聽的、斷續(xù)不全的歌聲系著莫傾對我的掛念和真情飄進(jìn)了他的耳里,他手里的刀子清脆落地,我想起當(dāng)初他聽到我要參加宴會和國師見面時驚恐得把笛子也掉落在地上。
莫傾轉(zhuǎn)身,只是我模糊的雙眼看不清他的面容。努力擠掉一些想要再看清楚,卻總是又生出許多噙在眼眶。
那個蕩漾在我眼中的身影緩緩站起身,又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我全身的痛苦和感情仿佛開了閘的洪水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傾瀉出去,輕飄飄的自己又將歸向何處呢?我望著莫傾的方向,想要奔過去,不知道奔過去要做什么說什么,只是知道要奔過去。
可我究竟是沒有力氣的,奔向莫傾懷抱的第一步還沒有邁出,我已經(jīng)癱倒在地。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在一個漆黑的夜里醒來,發(fā)現(xiàn)我的床邊還趴著一個人,不是那個紫衣女孩,而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一定是莫傾吧,我支撐著側(cè)過身子,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好了很多,也有力氣了。莫傾的臉近在咫尺,讓我有一種安心和溫馨的踏實感,我知道,有他在,國師不會傷害我的。可是我卻看不清這個我要依靠的男人的長相。起身去點燈?或者是睡到天亮?正想著,月光很配合地灑在了莫傾的臉上,這一次的會面仍然是讓我心頭一顫,莫傾,也是帥到讓人無法拒絕的一個男人啊,絲毫不輸昀璨。最重要的,從他的臉上我能感到親切和熟悉,就像他已經(jīng)伴隨我很久一樣。
熟睡的莫傾像是個溫潤可愛的孩子,眉眼間都是超脫凡塵的自然恬淡。這樣一張臉讓我想起了田園山水的僻靜悠然,又想起了古箏長笛的沁人心脾。莫傾的臉原來有這樣一種魔力,會讓人擺脫浮躁,寧靜清澈。
不知不覺中我一直在傻笑,一直笑到臉部肌肉有些抽筋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好花癡啊,就像當(dāng)初,當(dāng)初……糟糕,又想起了昀璨。
莫傾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顫抖一下,果然,他醒了。
莫傾看了一眼同樣清醒著的我,嘴角蕩起微笑,皓齒在月色下晶瑩如珍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在得到我搖頭的回答后,他才安心站起身去點燈。
燈光一亮,我的心卻生生地抽痛了一下,眼眶瞬間濕潤。莫傾的脖子上還有一道很新的傷痕結(jié)著紅色的痂,嘴唇上有兩道干裂的痕跡,面色蒼白,甚至膝蓋還在微微發(fā)抖。
“錦婷!”莫傾本來是想拿水來給我喝,卻一下子沖過來為我拭淚,“我知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放心,從現(xiàn)在開始,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
我什么也不顧地鉆進(jìn)莫傾的懷里,扯著他的衣襟抹眼淚,“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發(fā)現(xiàn)笛子里的玄機,對不起,你要帶我走的時候我沒有聽從,對不起,讓你為我受傷受罪。”
莫傾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顫聲說著,“不要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hù)好你,是我對不起你,我……”
我的淚又像外溢的泉水一樣源源不斷,莫傾一直不厭其煩地涌出一點就為我擦干一點,我倆這樣無聲地進(jìn)行著重復(fù)的舉動,眼神卻緊緊粘在對方身上。過了許久,莫傾不擦眼淚了。他潮濕的吻落在我的臉上,一點點為我吻去淚痕。
“嫁給我好嗎?”莫傾深情凝望。
我不可思議,“我,你,你不介意我嫁過人嗎?”不是古代的人都很在意這個的嗎?那邊還沒休了我,我這樣會不會被眾人唾罵啊?
莫傾蹙眉,把手放在了我的腹部,惹得我臉上火辣辣的。“對不起,孩子沒能保住,但我和我爹說那孩子是我的,是在你新婚第一夜的時候,我趁你熟睡……總之,在我爹面前別說漏了嘴。”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這樣的男人?他不是淋雨發(fā)燒昏了頭吧?
“對不起,可是只有這么說,我爹他才會放過你,才會讓我娶你。”
“可,可,你和翠琳……”
“我和她只是假夫妻!”莫傾急于解釋,“我爹一直想撮合我們,但是我對她,那是避之不及的。況且,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兇多吉少。”
會嗎?翠琳是落在昀璨手里,昀璨會殺人嗎?
我用力甩了甩頭,禁止自己再去想昀璨,望著緊張等著我答復(fù)的莫傾,我笑出聲來,“嫁給你,可以,但是孩子的話,其實根本就沒有孩子!”
“什么?”莫傾一時間根本無法了解我在說什么。
莫傾孩子一般的樣子又讓我忍不住發(fā)笑,我把昀璨造成我假懷孕的事情講出來,但是省去了和昀璨的那個吻的細(xì)節(jié)。莫傾高興得不知所措,純真的臉上帶著由衷的笑。
“你還回王府那邊嗎?”他的臥底工作到底什么能結(jié)束啊,我現(xiàn)在只是希望和他遠(yuǎn)離這些是非,過上清凈的日子。什么恭朔王和國師,昀璨和他的食人過往,都見鬼去吧。
“怎么可能?我說什么也不會回去的,我要一刻不離地保護(hù)你。”看莫傾的樣子,這個決定又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了。
和莫傾十指緊扣,看他坐在我的床邊,我才放心睡去。臨睡前,迷糊中我似乎聽到了莫傾在我耳邊細(xì)語:我會帶你離開這里,離開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