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正午,可惡的太陽不遺余力的散發著它多余的力量,整個空氣都能聞到一股股炙熱燒焦的味道。
剛剛在網上聊的時間太長了,頭有些發暈。我捂著自己的心頭,不斷自責。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離婚還沒有幾天,就已經空虛寂寞起來。
小偉中午在幼兒園吃飯,現下自己真正的過上了一人飽全家飽的日子。
也是好久沒有吃涼皮了,簡單收拾一下,便出了家門。涼皮店就在小區門口。一對老夫妻開著,二人有一個三十多歲智障的兒子,經濟困難,所以租的店面也不大。但是味道很好,給的也實惠。
我從陽光里走進狹窄的小店,一時適應不了里面的昏暗。定了定神,才發現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便撿了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坐下。那桌子顯得很油膩,人們大概都是拿回家吃了,小店顯得有些冷清。
“大媽,來碗涼皮,少加點兒辣子。”
“哎,”老婆婆殷情地應了一聲,“只一碗嗎?”那聲音竟帶著一點兒諂媚。生意難做,我心里有些不忍,說道:“再加一個雞蛋。”
我所做的只能是多照顧一點兒生意,這樣的年頭,都不容易。
沒有等太長時間,涼皮就端上來了。米黃色的涼皮散發著晶瑩的光澤,面精和芝麻被紅辣子油滾成了團兒。我端起碗聞了聞,好香!將調料攪拌開,送入嘴里,說不出的滑溜好吃。
“老板,來一碗涼皮!”
一個人猛然坐在我身邊,聽著他的聲音怎么那么熟悉?我扭過頭看去,心里一驚。又是他,那個叫陳綱的賴皮。
我忙低下頭,猛吸一口涼皮。
“嗨!美女!”他側過頭笑得很燦爛,右眼的淤青一跳一跳的,令人忍俊不禁。但現下在我看來,卻是厭惡大于好笑。
我站起身來,不再理他,將墻上掛著的塑料袋撕下一個,放進沒吃完的涼皮,準備打包帶走。碰到這么個瘟神,指不定又要遭哪門子罪呢?
他看我要走,不慌不忙的掏出二百塊錢,啪的一聲拍在油膩的桌子上,笑道:“這么急著走干什么?還你錢撒!”
我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好像很正常,不像是從西南方向升起的。哼!你這個無賴還懂得欠債還錢的道理,說明人性還沒有泯滅。
我實在不想和這種人多啰嗦,反正是他欠我的錢,不拿白不拿,我還不會無聊到拿著錢去救濟無賴。
我伸手正要拿走桌子上的錢,陳綱突然極快地按住桌子上的錢,扯著嘴角笑道:“你別急嘛!告訴你,別急別急的。”
“你留著買棺材吧!”我可真惱了,不帶這么戲弄人的,當我是三歲小兒嗎?
他臉色稍稍正經了一點兒,“你坐下,咱們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他將我拽著拉到椅子上。
老婆婆又端來一碗涼皮,疑惑地看著我們,這讓我更加尷尬。
陳綱放開拽我的手,搓搓了雙手笑道:“再來一碗涼皮,加兩個雞蛋,還來兩瓶啤酒,要冰鎮的。”
老婆婆高興地應聲而去,將陳綱要的東西一一擺上桌后,別有深意地看了我們一眼,然后又識趣地遠遠躲開。
“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低聲呵斥。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打開啤酒,取了兩個一次性紙杯,滿滿倒上后將其中一杯推到我的面前。
“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婚也離了,還這么拘謹做什么?來,干一杯!”
我蹭的站起來問他:“你······你調查我?”
他又不遺余力的將我拽著坐下:“NO,不是調查,是跟蹤。我看你孤單一人接送孩子,又沒見過一個男人進你家門,我呢,小小的旁敲側擊一下,基本就清楚了撒。”
“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齒。
“不,應該叫無恥吧!”他嬉笑,“誰讓你救過我?”
“你恩將仇報!”
“不,我是以圖后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我實在是無語,頓時諸般委屈想雪崩一樣涌了過來。
我哭得實在是太難看了,由最初的涓涓溪流,抽抽噎噎到涕淚俱下到最后潑婦般的號啕。去他母親的淑女,去他母親的尊嚴,我受夠了這一切。
陳綱慌了手腳,講桌角的紙卷兒拿過來,一張張遞給我。老婆婆心疼的看著地上的紙團,猶豫著要不要過來。
陳綱將我拽起來丟下三十塊錢,也不等老婆婆找零,直接拎著我走出店門,將我塞進一輛出租車,開到御河公園。
我哭泣著,好似哭泣成了我的頭等大事。直到我意識到自己同一個陌生男人坐在公園偏僻的涼亭里是,才忙停止哭泣,考慮到這合不合規矩,甚至安不安全?
亭子坐落在假山的背面,假山邊上的人工噴泉噴灑著七彩的水霧。亭邊的一排紫色牽牛花攀爬上夾在亭角的木頭架子上。在人煙稀少,烈日炎炎的午后制造了這么一方清涼。
陳綱左手仍舊拿著早已攥的皺巴巴的紙巾,右手拿著那瓶沒有打開的冰鎮啤酒。他用牙齒將瓶蓋咬開,我看著不禁牙齒酸了一下。
他用紙巾將咬過的瓶口擦了擦,很紳士的遞到我面前道:“不至于吧,不就欠你二百塊錢嗎?至于哭得這么傷心?嚇死我了!”
“撲哧!”我不禁笑了出來。這個事情實在太有悖常理,不能按正常規律推斷。
他抽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看著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壞透了?”
我灌了一口啤酒,點了點頭,本來嘛。
“你倒是真不含蓄哈!”他笑了一下,“我是壞,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壞。我就是個幫別人拉皮扯筋的小人。”
“嗯,您是外科醫生?”我諷刺他。
“你挺逗的嘛!”他彈了彈煙灰,灰屑落在了光滑的青石板上。
我將一張紙巾展開說:“將煙灰放在這里,請注意文明。”
他牽動嘴角,無奈地笑笑,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我發現他不再年輕的臉上竟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滄桑。
他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陽光透過花架灑進來的瑣碎,說:“我以前也曾經很好的執行著你嘴里所謂的文明。我當過兵,當兵出身的人,更注重秩序。”
我瞪大眼睛,今天是怎么了?剛剛在網上和一個軍官聊天,在這里又遇到了一個解放軍叔叔。
他不管我的情緒波動,繼續道:“我在部隊里也算是一個硬漢,能打架會罵人能喝酒,腦子也算靈活,被上級首長喜歡,復原的時候賣了我一個面子,在機關里當了一個小科長。”
“不錯嘛!”我被他的故事吸引了。
陳綱狠狠吸了一口煙,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了。
“后來在機關呆了兩年,閑的難受,再后來不干了,再后來就自己學了一點兒法律,只做為別人扯皮拉筋的鳥事。餓不死的情況下,就為那幫沒錢的屁民們打打官司,只圖高興。
我更加詫異,如此一說,他不僅不是變態小人,而且稱得上是正人君子了。甚至可以配得上高尚二字了。
我漸漸從詫異中恢復過來,咳了咳嗓子說:“那個陳律師······”
“不,”他糾正道,“我學歷低,考什么律師呢?就是個法律工作者。”
“那你怎么替別人打官司呢?”
“公民代理訴訟啊,”他恢復了調侃,“你還真是個法盲。”
我白了他一眼。
“喂,給我留口,”他搶過我手里的酒瓶,仰起頭將我喝剩下的啤酒直接灌了個干凈。
陽光零星的灑在他棱角并不分明的臉龐,竟帶著幾分俠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