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秋意滾滾而至，塞外原野上的季風陣陣襲來，白楊的葉子浸出幾許蒼黃。

正如陳綱所料，沈律師拿著每個月給我的一千塊工錢卻賦予了更多的勞動量。我每天要處理文件，打印復印還要負責辦公室的衛生。

還是要感謝陳綱的幫助，好得還有這一千塊錢去賺，請他在一家火鍋店搓了一頓。那家伙倒也不客氣，吃掉第五盤羊肉后，不顧我抽搐的心臟，又干掉了一瓶百十來塊的酒，然后也不許我跟著，晃悠著回去了，如果還能回去的話。

我越來越發現，其實這個家伙除了沒有口德，神叨叨的之外，還是一個蠻好相處的人。或者說我本身極具寬容，忍受得了他的譏諷和狂放。

最近很想找他談談，主要是咨詢一下關于小偉的事情。前夫近幾日越來越反常，開始對他久不過問的兒子賦予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幾乎每個星期都要接孩子回他媽媽那里過周末。

周六前夫早早等在門口，臉上帶著一絲尷尬。

“進來吧！”我冷冷的。

他猶豫著，仿佛一起住過幾年的家，隱藏了令他恐懼的毒蛇，他倒是成了蛇窟探寶的英雄。

“小偉還沒有睡醒，我手里也沒有菜刀，你要是愿意門外候著也行，你隨意。”

他用手擋住了我快要摔上的門，擠了進來，很文明的正襟危坐在沙發的邊角上，全然沒有了往日美人榻臥姿般的飛揚跋扈。

“喏！”我將一杯水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一圈水暈濡濕了茶幾上的桌布。我不是大度到可以忘記傷害的女人，尤其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我不再理會他，開始收拾客廳，空氣里渾濁了刺骨的冰冷，我不爭氣的眼角卻偷偷瞄著沙發上的那個男人。

整潔的西裝，锃亮的皮鞋，三七分的發型，還不算難看的臉，隱隱透著中年男人所特有的氣質，怪不得能迷倒小他十歲的狐貍精。

“那個······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要不讓小偉在我媽那里多住幾天吧？”

“徐振東，你什么意思？”我將手中拖把扔在了一邊，盯著那個男人。

他撓了撓頭，牙疼似的，呲著牙：“招娣兒，這不是為你考慮嗎？”

“為我考慮？”我不禁齒冷，“你已經從我身上帶走太多東西，還要怎樣？將小偉也搶走？”

“招娣兒！······是，我是對不住你，但是我媽看不到孫子就沒法活，況且當初咱們簽離婚協議的時候，我媽正病著，沒敢告訴她老人家。后來我媽知道了我們的事兒，立馬休克了，要不是我爸在跟前，說不定······”

我有些氣極，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徐振東······這所有的一切，你都該問問你自己，要不是你在外面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人家能找上門來嗎？要不是你答應將小偉和房子給我，我也絕不會和你離婚！決不！你以為······”

我背過身去，將一把眼淚吞進肚子里。

“徐振東啊徐振東，做人不帶這樣的，你媽想要孫子，你讓你的嬌妻生一個給她呀！況且她肚子里不是有一個嗎？還惦記著小偉作什么？”

前夫有些理屈詞窮或者說他從沒有料到一向木訥的我，什么時候變得伶牙俐齒起來。其實，誰離開誰都在起變化。

他開始沉默，而我卻希望他氣急敗壞，但卻是沉默。

我不禁害怕起來，就像那個同樣的早晨，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敲開我的家門。

就如現在的沉默，他低著頭坐在沙發上，看著我說：“招娣兒，我們離婚吧！”

“媽媽！”小偉光著屁股站在臥室的門口。

“兒子哎，醒了？”前夫臉上帶著十分的諂媚，朝小偉伸出了手臂。

小偉胖嘟嘟的臉滿是快樂，好久沒有這樣子了，三個人能在同一個空間里存在。他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父親身邊，一副他鄉遇故知的驚喜。

看著父子倆的如膠似漆，我實在不忍心破壞這樣一個溫馨的場面。我沒有力量和勇氣讓小偉對他依偎著的這個人產生仇恨和疏離。我們本已虧待了孩子，不想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太多本該我們大人承擔的陰影。

這一點前夫倒是很配合，我們合力制造一個假象，好像我們從沒有離過婚，這個家庭還是完整的，生活依然是美好的。

我很恐懼，不知道這樣一個美麗的肥皂泡破滅之后，我該怎樣清除小偉眼睛里面的傷痛。一個五歲的孩子，能不能感受到家庭如此大的變化呢？我們騙著小偉，還是單純美好的小偉在騙著我們。

“爸爸今天帶你出去玩兒！吃肯德基！怎么樣？”

“媽媽也去吧！”小偉嘟著嘴說道。

父子倆看著我，一個是渴求，一個是尷尬。

“混蛋！”我心里詛咒著將一切搞成一團糟的前夫，將小偉抱起來：“小偉乖！媽媽今天還要工作，不能和你出去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不許到處亂跑。”

小偉眼睛里的失落深深刺痛了我。

“沒關系，爸爸帶你去買那個挖土車怎么樣？”

我不得不承認，挖土車比媽媽有魅力，小偉一掃陰霾，點著頭爽快的背叛了他的母親。

前夫和小偉離開家后，客廳又恢復了沉寂，一絲不安涌上心頭。也顧不得打掃了，抓起手機撥通了陳綱的號碼。

“喂，陳綱！現在忙嗎？”

那邊傳來了陳綱渾濁的聲音：“寶貝兒，大清早想我了嗎？”

我厭惡的皺起了眉頭，這個沒有口德的家伙，只要是和他熟識的女人，不管比他小的還是比他大的一概稱呼人家寶貝兒。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個欠整死的貨，早就惹得耳光上臉了。

“你能不能莊重一點兒？別老是寶貝寶貝的，讓別人聽見成什么了？”

“怎么不莊重了嘛？”他倒似乎很無辜。

我不想糾纏于細微末節，前夫看架勢是要奪走我的兒子了，這個事情必須早有準備。

“陳綱，你現在不忙的話，我想找你咨詢一些事情。”

手機那頭傳來咀嚼聲：“正喝酒呢！買了點兒魔芋，買了點兒雞翅，然后買了點兒花生，小瓶老白干兒，要不了多久。喝完后就給你提供法律咨詢，你要不要過來喝口兒？你過來的話，咨詢費減半······”

“你喝死算了！”真受不了這個貨。

“嗯啊！我要是死了你有空的時候幫忙灑幾滴眼淚哈！”

我關上了手機，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在陳綱喝酒的時候，什么也不要和他說，這個時候的他一定是在另外一個世界沉浸著。

但是我的世界卻面臨著新的風暴，風眼兒就是我可愛的兒子，也許是我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