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空氣里飄著干冷的大分子,塞外冬天的寒意分外的綿長,就像一曲蕭曲,咿咿呀呀慢慢唱入你的心底。
我和小偉坐在長途客車的后椅上,輪流在車窗上哈著熱氣,然后再描繪成各種圖案。給小侄子買的禮物放在腿上,伴隨著公路的起伏,發出快樂的撞擊聲。
弟弟一家隨同母親住在縣城的西北角,臨街三間窄小的門面房,擠著四個人,還要做買賣,也著實不容易。
弟弟不愛讀書,早早就輟學了,少年的豪氣隨著心酸的闖蕩之路早已散盡。后來在省城學了廚師,回到縣城討老婆,生養孩子,依著街邊的三間老房開了一家鹵菜店。
父親直到臨終前對弟弟都是懷著歉疚的,我也是,因為我讀大學的很多學費,也有一部分來源于弟弟的辛勞。
臨近中午抵達弟弟家里,弟媳小惠做了雞蛋地皮菜餡兒包子,熱情的將我們母子迎進家門。弟弟生性憨厚,也不多說什么,將剛鹵出的雞爪子滿滿盛了一盤,端到小偉面前。小侄子翻看著我給他的玩具車和各種零食。院子里的白色小狗應聲起著哄,母親給它起了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李白,比給我和弟弟的名字強很多。
吃過飯,我幫母親收拾,弟弟和弟媳開著那輛三輪送貨小車到各個菜店和便民超市送鹵菜。生活實在是太艱辛了,一米八個頭的弟弟才二十七歲,就已經有了蒼老的佝僂。
媽媽用生了銹的剪刀給生雞爪子剪指甲,邊剪邊說:“現在的人真矯情,吃鹵好的鳳爪,還嫌棄人家長指甲。”
我笑笑不答,收拾著碗筷。
母親又看了一眼和小侄子玩耍的小偉,嘆了口氣道:“千算萬算,本想著你和招財都成了家,我就能享幾天清福了,可沒想到你這邊······哎!”
我心里一陣難受:“對不起,媽!”
她慈愛的看著我:“招娣兒!你還年輕,撿好一點兒的人家也考慮一下,條件降低些,二婚的也不怕,對你和小偉好就行了。”
“嗯,知道了媽!”
我正不知道該怎樣應付這個略有些沉重的話題,手機鈴聲響了。擦干凈手,拿出來一看,竟然是一等公民何某,這讓我很意外。
“干嘛呢?”一等公民何某消閑的聲音傳來。
“在我母親這里度周末呢!”至從上次古堡一別,已經一月有余,我都將這茬兒給忘了,不知道他此時聯系是何用意。
“現下忙嗎?”
“也不是很忙!”我以為就是隨便拉幾句家常,隨意地應道。
“能見個面嗎?聊一會兒!好久不見,想再次目睹你的芳容。”
我更加詫異了,從沒有男人第一次看到我的容貌后,竟然還想再次見到我的芳容,我簡直是受寵若驚了。
他不待我回答,很霸道地問:“你現在在哪里?”
我將弟弟鹵菜店的名字告訴他,猜他定會知難而退,從市里面坐公車要走兩個小時呢。他一定會說:“好吧,改天吧!”
我錯了,他說道:“你等我!”
電話已經掛了,總是這么沒禮貌。
“誰呀?”母親問。
“一個朋友,一會兒說要見個面,有點兒事!”我明顯的底氣不足讓母親疑竇頓生。
“男的,女的?”母親敏感起來。
“男的,”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母親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忍了回去道:“有事就去吧,只是趕在晚上回來就行,注意些安全,現在這世道。”
我不禁啞然失笑,一個拿著幾萬塊相機的人,會打劫一個素顏女**絲。
不到一個時辰,一輛縣城里絕對很少見的銀灰色保時捷卡宴停在了鹵菜店門口,我透過玻璃看到閃閃發光的神車,不禁腦袋有些發懵。一等公民何某的電話適時到來:“是不是李二鹵菜店?”
“是!”除此之外,便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你收拾一下出來吧,我在車里等你。”
我拿起包包走出店門,看到路上的行人對著那輛車指指點點。炫目的車窗玻璃落下來,一等公民何某沖我招招手。
母親驚訝地看著我鉆進了車里,手里還抓著一個瘦骨嶙峋的雞爪子。
我很不自然的坐在了后座上一等公民何某的身邊,里面實在太豪華了,我的褐色棉襖和鹵菜的味道著實的不合時宜,這讓我渾身直冒汗,更加不自在起來。
“小薛,理查德!”一等公民何某不經意的說道。
“是!老板!”前面一個膚色發黑,很精瘦的司機應聲打開了車里的音樂。伴隨著這份高雅,我的粗鄙更是不知道該放到哪里,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是那種只圖虛榮的女人,怎么坐進了這輛車,和著這樣的一個人,走在去市區的路上。
一等公民何某的身份在驢友們中間一直是個迷,我也曾想象他就是一個有錢有閑飯吃多了撐的沒事的干的貨,但是現在看來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也不同我講話,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欣賞音樂,我雙臂抱在一起,欣賞著沿途的風景。
很快汽車開進了市區,轉過三處街角,走進一條林蔭小道,路旁都種著景觀樹,被草袋緊緊包裹著避寒。汽車停在了一幢裝飾大氣的三層建筑物前面。這里一看便是一處隱蔽的只供有錢人消費的那種會員制會所,門口停著一大片高級跑車。
司機小薛下車為我們打開門,在車里面早就捂了一身汗,此時被風一吹,不禁打了個擺子。
“請!”一等公民何某第一次開口說話,很儒雅的向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卻緊張的不知道該是先邁右腳還是左腳。
門口的迎賓小姐們身材高挑,白色青花瓷領口的棉質旗袍襯托出七分嫵媚,長得太漂亮了,我不禁多看了幾眼。
“何董,您好!”迎賓小姐彎腰的動作真標準。
一等公民何某矜持的點了點頭,我跟在其身后,自慚形穢到了極點。迎賓小姐看著我的褐色棉襖,黑色牛仔褲,黑色運動鞋,詫異的有些失態。
走進大廳,我的眼睛有些適應不了,就像歷史課本上描述的凡爾賽鏡廳,輝煌之至。光潔照人的乳白色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燈分外的燦爛。歐式壁畫顯出了古典高雅,通向二層包間的樓梯鋪著厚重的波斯風格地毯。
走過的客人個個打扮得神采奕奕,男士一律正裝,女士則是各種華麗的晚禮服。看到一等公民何某到來,人們臉上都呈現出恭謹的神態,但是隨后對我的關注卻遠遠超過了對他的。
一路走來,我能感覺到像利劍一樣投向我的疑慮的目光還有陣陣竊笑和私語。等級階層的劃分是多么的嚴密,平民不懂貴族的歡喜。
我感覺自己的臉紅得一定發紫,有一種被一等公何某捉弄的感覺。他是不是將我當成了一只鄉下的小白鼠,放在金絲籠子里,看我會不會翻不一樣的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