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綱表情開始沉重起來說道:“你知道他們告的是誰嗎?是某局的副局長!”
我笑不出來了,這事兒有些麻煩,民告官,實在是太沒譜。
“這個副局長喝多了酒,還是公車,呵呵!小子膽子夠大的,幾個中學生放學回家,就這么撞了,兩個輕傷,還有一個小姑娘的腿沒了。”
我的心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這么的那個人酒醒了,還算有些良心,將孩子們都送到了醫院。后來說私了。副局長給了二十萬,十萬塊一條腿算個毛啊!再要,又給了十萬,再要,對不起沒有了,那對夫婦就去副局長家里鬧事,直接被打個半死,于是就找到我這個二貨幫他們討還公道。”
他靠在椅背上說:“虱子多了不咬人,昨天我可是‘財源’滾滾啊!一個朋友也找我幫忙。他做生意從黑社會那里借了二十萬高利貸,全賠進去了。黑社會將他的房子占了,老婆帶著孩子也離婚了。找到我,我也接了。”
“你瘋了!陳綱?”我喊出來。
他的聲音沒有了調侃的情緒,這往往是他真情表露的時刻。他說:“我想我女兒了,每個月我都要從鄉下將她接到城里玩兒幾天,這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是我總是亂七八糟的,現在怕是連人也要被別人給做了!”
“他們······他們不會······”我不敢說出答案。
他嘴角一扯,擠出苦得能擰出水來的笑容:“他們如要揍我,我倒希望直接打死,而不是打殘,殘了就真的杯具了。”
“你要我做什么?”我涌出兩肋插刀的豪情來。
他的眼睛飛過一絲感動:“謝謝!我接來孩子能不能暫住你家幾天,我那里現在不大安全,當然我不住過來。”
“你住過來也沒關系,你雖說亂七八糟,但是人品我信得過。對了,你女兒喜歡吃什么?我提前準備一下。”
他很認真的說:“不,你是我人生的最后一道防線,我不會輕易讓它處于危險之中。小女出生寒門,你隨便弄點兒就行。”
初冬季節自有初冬季節的好,最好的就是那一抹耀眼的陽光。我和陳綱一人拿著一堆小孩子的零食和玩具,在游樂場里看著小偉和陳綱的女兒吉祥玩耍。
現在的商家太聰明了,買來廉價的白色石英砂在這荒涼缺水的塞外打造了一個別樣的室內沙灘。沙灘內不準家長進入,家長們正好呆在門外面曬太陽。
“為什么你的姑娘叫吉祥呢?很像蒙古人的名字。”我奇怪的問陳綱。
“你十萬個為什么啊?”他笑了,“吉祥就是吉祥,沒有為什么,她母親起的名字,是一種美好的愿望吧。”
我知道又碰觸到了問題的底線,不再追問。他買了一把烤腸,遞了過來:“獻給美麗的食肉動物。”
“謝謝,”我接過來咬了一口,燙的舌頭疼,這讓我靈光一閃想起了弱肉強食的詞兒來。
“陳綱,那兩個案子,你真的都接了?不過第二個好似你的朋友也有錯嘛,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吧?”
他問:“你有沒有看過一部美國電影名字叫《林肯律師》。”
“嗯,林肯是當過律師,你也想當總統?”我從歷史的角度解讀。
“你個吃貨!我說的是一個關于美國現代律師的電影,你回去看看,會明白這讓中國所有的律師汗顏。影片前三十分鐘那個律師干過的事情,我都干過。其實維權律師都應該窮,有人說自己是維權的,卻富得冒油,就是個假貨!”
我崇拜的看著他:“我感覺你很像一個大俠!”
“哈!游俠!”他自嘲,“按照以前玩兒游戲的分類,屬于中立善良的那種。雖然我恪守著法律,但是在法律無法保護更多最脆弱的生命的時候,我還是愿意堅守中立,只要維持一顆善良的心。”
我嘆了口氣:“是的,善良是因為我們無法抗爭,但是小小掙扎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不會掙扎!”陳綱神色冷峻起來,“我只會躲在陰影里,然后在必要的時刻,狠狠一口咬過去!”
他叼著火腿腸,做了一個狗狗撲食的動作。旁邊一個拿著冰糖葫蘆的小丫頭看著陳綱的猛然抽風,笑得前仰后合,陳綱得意地沖那個小丫頭擠了擠眼睛。
我大笑道:“哈哈哈!藏獒的攻擊方式,我喜歡。”
他整了整衣衫站好后說:“呵呵!瘋狗!至少他們這么認為,他們沒有別的辦法了呃,只能用這種辦法侮辱,但這是我的榮幸。”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拿藏獒的方式比喻你實在是玩笑,沒有貶損的意思,真的。”
他擺擺手:“你這么敏感做什么!不過有時候你很天真,其實只要我們自己心里守住自己的那份光榮和驕傲,干嘛要在意別人的評價呢?太清高了,做不來這一行的。他們雖然高高在上,但是無法掩蓋他們無賴的本質,他們無所不用其極,有時候如果沒有強大的內心根本無法面對。況且,我習慣了自毀,我會在他們說話之前先把自己貶損的一文不值----然后,你們還想說啥?沒話了對不對?呵呵!該我了!”
我似乎明白他為什么那么痞呢?原來在道德和責任都缺失的社會里,痞也是一種武器。
時近中午,陽光更加熱烈,我叫過小偉和吉祥喝了些水,兩個孩子都玩兒得紅光滿面。吉祥的個子很高,也很清瘦,有著和陳綱一樣的大眼睛。久住鄉下,所以比較怯生,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一點兒害羞和不知所措。
我突然生出幾分心疼來說道:“吉祥!今晚阿姨給你做黃燜雞塊兒,你還想吃什么?”
她躲在陳綱的背后,只是傻傻的笑著。
陳綱看著車水馬龍突然沖我說:“謝謝你的好意!”
我不習慣于他的正式問候,倒有些不自然起來。孩子們喝過水繼續玩兒,他拽著我的胳膊坐在了游樂場路邊的木椅上神秘兮兮的問:“那天吃火鍋的時候,給你布置了一個作業,你完成的怎么樣?”
“什么什么作業?”我有些不明白。
“你真是個吃貨!”他顯得很惱怒,“就是那天我講給你的故事呀!那個男人,小姑娘,妻子三人之間的故事,我問你,你說那個男人會怎么做?你思考了沒有?”
“你是不是神經錯亂了?”
“嚴肅點兒,你現在說說。”
“那個男人應該去死!負心薄情的東西!”我咬牙切齒,站在原配的角度上。
他坐正了身體,眉頭皺了皺,又舒展開來問:“你的理論依據是什么?”
“這還要什么依據?男人有錢就變壞!”
他搖了搖頭:“這都是表象,還有人有錢選擇賭博呢!其實所謂的薄情,很多時候根本就沒有情,那為什么會導致男人變壞呢?”
我想起前夫,憤恨道:“沒有情還要娶妻,那不是壞上加壞嗎?”
他伸出蒼白的手掌,陽光透過手掌的皮膚,藍色血管蜿蜒而行,一如他身上的謎團。
“你的手太干了,不適合做美手!”我瞅著他伸展的手說。
他藐了我一眼,伸出一個指頭說:“男人變壞有四個原則性的東西。第一,需要從動物的本能來衡量。”
“嗯,男人本來都是動物!”我拿鼻子哼哼。
他繼續道:“在人類早期,人類要對抗大自然的手段很少,和現在的老鼠,蟑螂一樣,需要以繁殖來對抗。現在的人類雖然爬上了食物鏈的頂端,但是這種原始的本能依然存在。在之后的父系社會,男人需要把自己的基因傳播出去。動物界里,一頭獅子配幾頭母獅子,一但老獅王被淘汰,新獅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咬死前獅王所有的幼崽。所以男人花心,這一方面是獸性的延續。”
“哦,原來男人都是人面獸心啊,經你這么一解釋,我頓時豁然開朗了許多,謝謝啊受教了!”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