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綱很認真地繼續解釋著他的“男人為什么變壞”理論，他緊接著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從中國人的劣根性來看?！?/p>

“我們中國人又招你了？我抗議！”

“抗議無效，你別打岔，實際上幾千年來的皇權統治下，中國人基本上沒有獲得過人格尊嚴。因此，中國人從骨子里都有一種無法洗脫的自卑，包括我現在接手的那個案子里的副局長，黑社會老大之類的。對于自卑的發泄，有幾種如黑社會那樣的算是歇斯底里。另外一種就是玩兒女人，實際上很多男人津津樂道自己玩兒過多少女人，因為他們潛意識里自卑。讓他們知道自己無法抬起頭來，這個社會不允許他們有別的方式找到尊嚴，他會受職能部門的呵斥，會被上級領導呵斥，路上會被更有錢的人打壓，這是他們自欺欺人，讓自己得到滿足的唯一辦法。”

“您喝水！”我將礦泉水送給他，希望他不要長篇大論，力竭而亡。

“呵呵！第三，就是人品問題了，這就不用多說了，純粹用下半身思考問題，以玩兒弄為目的?！?/p>

“第四，”他終于伸出第四根手指，“也是最后一點，”他很認真地看著我，“男人和女人一樣，一旦動了感情，也是一樣的赴湯蹈火，一樣的奮不顧身，男人有薄情，所以女人也有薄幸。”

有那么一瞬間，我差一點兒迷失在陳綱深邃的眼眸里，只那一念之差，我將自己拉回來了。陳綱看著我的逃避，有些憂傷繼續說道：“四原則講完了，說說那個男主人公吧，結果就是他在妻子和小姑娘之間堅持著，等待判決。最終兩個女人肯定有一個無法堅持下來而選擇離開。那么他就是被拋棄的，至少可以安慰自己，或者說欺騙自己。他對不起她們，但是至少沒有拋棄她們。人在絕境中的欺騙，你也許要花一段時間領會。”

我看著他，突然道：“你就是那個男主人公？我想我知道你離婚的原因了?！?/p>

他不回答我的話，自言自語道：“感性的時候，我迷糊的一塌糊涂。不和你胡扯了，”他站起身來，“能不能嘗嘗你的廚藝呢？”

我們將孩子們從游樂場里帶出來，陳綱第二次來我家了，這一次他很優雅的里外參觀著，沒有第一次送小偉去醫院的慌亂。

“李女士，看不出，你還挺小資的嘛！”他一屁股坐在破舊的皮質沙發上，靠著我的十字繡靠墊說，“就是缺點兒什么？”

“缺什么？”我將飯菜端上了桌子。

“人少了點兒，”他咧著嘴，“沒多少人氣兒！”

“滾！”我拿勺子敲在了他的腦門上。

吃過晚飯，將兩孩子安頓在大臥室里，收拾了一下，送陳綱離開。他要回到自己的出租小屋里，盡管是純潔的革命友誼，盡管是共患難的朋友，該留下還是不該留下，他比我還有分寸。

我將門鎖好，送他出來。我很喜歡夜空，抬起頭來，鋪天蓋地的星光撞過來，那是一種享受。

“你沒事老仰著頭干嗎？等餡兒餅呢？小心將臉糊成麻子臉！”

我將視線從天空轉移到陳綱的臉上：“你真是個不浪漫的鳥人?！?/p>

“你就是愛幻想！”他反擊。

“是的，我的人生目標就是能在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蓋一間茅屋，半畝方塘，幾只雞鴨，一屋子的書，每天看書寫東西。”

他不以為然：“那你什么也寫不出來。你寫個田園詩差不多，但你寫不出故事，你自己沒故事。”

我看著街角的燈光：“要么背著行囊，做一個云游詩人。”

“那你就得考慮養活自己了，”他思索了一下，“賣詩？拜托，這是一個文字和思想都貶值，物價卻飛漲的年代?！?/p>

“我很羨慕《神雕俠侶》里面小龍女的那種生活，盡管我實在是相貌丑陋。”

陳綱笑了一聲：“楊過猶豫的時候二十歲了，然后三十六歲的時候，他愿意死守古墓，那我今年三十九了，我可以為你考慮一下?！?/p>

他將話題又扯到猥瑣方面，我轉過頭問：“我有時候也在想，你每天免費給別人打官司，那你吃什么？不會是做苦力吧？”

“本人薄柳弱質干不來?！?/p>

“呵呵！你還成了林妹妹了！”

他放慢腳步：“這個······我能幫助弱勢群體維權，甚至可以取勝，你覺得我圖個溫飽犯難嗎？”

我搖搖頭。

他說：“我要求又不高，租個棲息之地，每天一瓶酒一碗菜也就夠了，做的順喝好點兒，三四十的酒，我也不嫌差?！?/p>

“你不應該生活在現在，在古代估計活得滋潤一些，古代還尊重俠士，現如今俠士都是傻瓜?！?/p>

“因為你起碼沒有說我是傻瓜，所以感謝你，”他竟然朝我深深一鞠躬，窘的我無地自容，忙跳開了。

他繼續說道：“秦漢以后，再無中國，宋以后中國人的血性就消失殆盡。所以現在的帥哥都用偽娘來形容。中國男人越娘越帥，奇怪的是，女人喜歡?！?/p>

“哈哈哈······都是小油奶生，不過鄙人不喜歡?！?/p>

“嗯哪！你喜歡浪花之類的老油奶生！”

“我說你怎么老和人家過不去，人家招你啦？算了，我大度，不和你計較?！?/p>

他無辜得看著我：“女人大度是有局限性的，說實在我倒不愿意你對我大度。因為女人大度的意思是老娘壓根兒就沒把你當回事，懶得跟你計較?！?/p>

我給他逗樂了，時間過得真快，竟然走過一條街角，看著益漸稀少的行人，我抱拳道：“大俠，再會！”

他回了一個抱拳：“呵！看不出你還是威猛先生啊！骨子里有點兒陽······”

他不說話了，我警覺地轉過身子，發現一群身穿夾克，臉上寫滿霸道的兇殘壯漢朝我們漸漸走來。

“不好，你快走！”陳綱將我一把甩在身后，手勁兒之大，疼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

但是是徒勞的，那伙人很快圍了上來，每個人的夾克鼓鼓囊囊的，看似藏著兇器。我的腦海里頓時出現了很多法制頻道節目的一線殺人現場。

小區門口的這條街道和市中心有一段距離，很是偏僻，屬于半貧民窟，治安也不怎么好?？吹竭@伙人，本就稀少的貧民躲得遠遠的。

我能夠理解，不是他們不懂得見義勇為，而是見義勇為的代價太高了，普通人承受不起。

一個小頭目樣子的人兇巴巴的邁著老貓般的步子走了過來，他大概是想學習一下香港電影里古惑仔老大的姿態，結果顯得不倫不類。

為了增加點兒氣氛，他叉著腰，露出皮夾克里面的啤酒肚和那腰間的三棱刮刀的刀鞘。他的聲音很沙啞，帶著剛剛嗑完藥的神經質，就這么游蕩過來，從黑暗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