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再次踏上奈何橋，心情無比復雜，她依稀記得二十年前，橋面上發生的一切。只是如今站在橋面上的那個女人已經不是曼珠。

不知道是因為白術，還是冥界的時間限制。今日奈何橋上并無其他前來投胎的靈魂，顯得格外清冷。

她忍不住看了曼珠一眼，現任孟婆的長相，與曼珠十分相像。單從外表來看，兩人像是一對姐妹，只是兩人神態舉止實在南轅北轍，實在看不出她們之間有血緣的聯系。

現任孟婆氣質高雅，看起來像是出身貴族，舉止雍容大方。而曼珠渾身都散發著高傲與野性的氣息。如果用花來形容的話，現任孟婆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而曼珠則是一對帶著刺的黑玫瑰。

曼珠拉著她上了奈何橋，對著現任孟婆很隨意的招呼了一聲：“沙沙，她還沒有來嗎？”

原來現任孟婆名叫沙沙，青鳶在心底默默記下。

沙沙看了青鳶一眼，卻沒有多余的表示，對曼珠淡淡的說道：“恐怕還要再等上一會兒。”

“還有事情沒有交代完嗎？”曼珠隨意的說著。

沙沙卻已經皺起了眉頭，她有些不滿的說道：“曼珠，你可以不在這里抽煙嗎？”

青鳶這才發現曼珠手里的大煙一直沒有停下過，和曼珠相處的日子里，她早已了解曼珠的這一喜好。可以說這是曼珠唯一的喜好。煙絲和煙桿都是冥界特質，據說這種煙可以加強魂力，但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這種形式，青鳶從來沒有嘗試。

不過她倒是習慣了跟在曼珠身邊吸著二手煙，這種煙和紅梅留給她的生犀香一樣，讓她感覺很舒服。所以她早已無視了曼珠這一行為。

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位沙沙，竟然不喜歡這種煙的味道。

曼珠慢慢吐出一口煙，慢條斯理的說道：“噢，我忘了你不愛這味。”但卻不見她有停下來的意思。

沙沙皺紋眉頭，卻不再對此多言，看著遠方說道：“他們來了。”

青鳶順著沙沙的目光，不久便看到常右提著燈牽著白術的手，向這邊走來。白術的笑容很恬淡，看不出有任何不舍。

靠近橋面的時，她松開常右的手，朝著眾人微微一笑。青鳶笑著回禮，她不知道該對白術說些什么。這種離別原本應該很悲傷。可是她看到眾人，除了常右，大家的神色平靜，似乎早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白術朝著曼珠走去，曼珠放下煙桿，從案幾上拿起一碗湯藥，很快原本放置湯碗的地方，憑空多出一碗。

青鳶知道那就是孟婆湯，因為她也曾經從曼珠手中接過。

白術接過孟婆湯卻沒有馬上飲下。而是對曼珠說道：“雖然我馬上就要轉世，但是至少不要讓我用這副樣子離開吧。”

青鳶不明白白術的意思，她看著其他人，發現沙沙嘆了口氣，對曼珠說道：“只是一會兒時間，應該可以承受。”

曼珠也點點頭，隨后像是變戲法一般，手中又多了一碗湯藥，白術笑著接過，一口飲下。緊接著青鳶便看到白術的身高迅速拉長，十三四歲的少女瞬間長成雙十年華的大姑娘。

白術抬起手，活動了一下身體，感慨道：“這些年為了減少魂力的消耗，一直維持著小孩子的樣貌，這幅樣子都快要忘記了。”

無常上任的時候，都會喝下冥主賜下的藥水，將靈魂保持在最具活力的年齡，也就是二三十歲的樣子。例如，常右壽終正寢的時候已經是個糟老頭子，如今卻是一個年輕人的姿態。

白術變成小孩子也是迫不得已，她想在冥界多待上一陣，所以才會拜托曼珠，讓她維持這小孩子的樣貌，這樣就可以減少消耗，多撐上兩年。

青鳶看到現在的白術，瞬間覺得她很偉大，為了常右，她一直在努力，甚至不惜壓榨自己的潛力。而一旦常右成長起來，她卻又可以走的如此瀟灑。

從始至終她求得究竟是什么？

青鳶不確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那一定不是天長地久。

白術一直以來的行為，就像是在為了某個使命而奮斗，而現在她完成了，所以可以走得很放心。

青鳶原本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只是看白術，她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最后只說了一句：“白術，一路走好！”

白術朝她點頭致謝。隨后又和曼珠、沙沙交代了幾句：“以后他就靠你們了。”

就在她要喝下孟婆湯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常右突然出聲：“白術，等等！”

白術頓了一下，卻沒有停下，而是將孟婆湯一飲而下，才轉身去看他？

常右的臉色很不好，但是卻沒有多少懊惱之色。孟婆湯的藥效還沒有那么快會發作，他還有時間。

“白術，我不會和陳大富成為搭檔的。”像是賭氣一般，常右對白術吐出這句話。

白術向橋對岸走去，經過青鳶身邊時，青鳶看到她的臉上并沒有意外神情，反倒是十分淡然：“隨便你。”

常右很不甘心，他握緊拳頭，而后又松開，對著已經走遠的白術大聲喊道：“我會你回來，無論多久我會一直等下去。”

白術終于停下腳步，她頓了很長時間，才小聲的說道：“你不必如此，我恐怕要休息很長時間，大概會一直休息到你將要卸任的時候。到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

她和常右的時間是錯開的。她的魂力并不高，休息的時間也比一般的鬼差要長，而且即使她的靈魂恢復，那個時候的她也未必會愿意成為無常。

就想常右，她整整等了他三世，他才愿意成為無常。

常右露出一絲苦笑，但是聲音卻依然堅定：“沒關系，到時候我會把你勸服的。”

從青鳶的角度可以看到，白術的肩膀微微顫抖。她不清楚此刻的白術是不是在抽泣，只是過了良久，白術才毫無感情的回應道：“隨便你吧。”

說完她加快了腳步，消失在橋的另一頭，那邊連通著輪回井，是投胎轉世最后的地點。

常右也沒有停留，告辭了一聲，便轉身飛快離開。青鳶猜想他是想快些查到白術轉世的人家。

曼珠還在抽著煙，青鳶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冥界的天空永遠都是這樣低沉昏暗。

她做著沒有用處的深呼吸，鼓足勇氣對曼珠說道：“曼珠，有件事情，我想求你。”

曼珠慢慢吐出一口煙，淡淡的說道：“都想清楚了嗎？”

青鳶微微一驚：“我都沒有說，你就已經知道了嗎？”隨后又釋然，是啊，李再淵都能算出她的命，曼珠能知曉一二也不算什么。

曼珠瞥了她一眼：“不然你覺得，我為什么要帶你回冥界。”

原來她不但早已經猜到，還未她做了打算。她在這一段日子里想了很多。如今的她非人非妖，這樣沒有感覺的身體，不但無法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痛苦，甚至連其他人的痛楚，她都無法想象，所以她才會做了傷害付安白的事情。

這一切都該完結了，這個世界沒有青鳶的話，很多問題都可以解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這樣下去。

她摘下頭上的碧凝簪，還給曼珠。

曼珠接過：“什么時候走。”

青鳶想都沒想，便回了一句：“越快越好。”她怕拖久，她會改變主意。

曼珠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那就明天吧，離別不要集中在一天。”

青鳶淺笑：“可是在我走以前，我想問，冥界還缺黑白無常嗎？”

“你想做無常？”曼珠并沒有表露出多少意外，“還是等這一世過去再說吧。”

不行嗎，她還以為她可以。

曼珠接著說道：“現在的你還不行，把自身的問題解決以后，這里歡迎你。”

青鳶朝她用力點頭，總有一天她會回到這里，她有些喜歡上身上的這件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