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淵坐在青鳶的院子，如今這里只剩下他一人。他討厭離別，討厭他的親友用難舍的目光看著他。所以他從胡俊家中搬出，妙云因為心結已解，早已被他打發回去，白耀也被他派到朱文文那里。

他有預感，今夜就是他的大限之日。他將身邊所有的人都支開。甚至對白耀下了最后一個命令。只是他還要在這里等一個人的到來。這一天，他二十年年前就已經算到。

付安白在預定的時間里出現在他面前，臉上還帶著一絲遲疑：“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李再淵忍住咳嗽的沖動，用斷斷續續地聲音回答道：“當然是，在等，你?！?/p>

或許是沒有料到李再淵會如此虛弱，他有些吃驚。

“大限，將至。”李在淵扯動這嘴角，做出微笑的動作，卻不知牽動了那根神經，引起一陣咳嗽。

他的嘴角流出暗紅色的血，他顫抖著用手帕去擦拭。他本不愿意讓其他人看到他這樣的落寞。所以每一世了結前，他都會躲起來，獨自一人等待時間的盡止。

可如今，他看著付安白，小聲說道：“再等一會兒，現在，沒有，還不行。”

付安白不知道李再淵要他等什么，但是他還是乖乖地坐到他身邊。

李再淵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只是他一直不愿意閉上雙眼，他看著前方，眼中充滿了期盼，似乎還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是青鳶嗎？付安白不禁在心里這樣想著。

李再淵忽然露出一絲安心般的微笑，伸出顫顫巍巍的手，似乎想觸碰什么：“你來了！”聲音充滿的雀躍。

可是在付安白眼里，他的面前什么都沒有。是回光返照，還是出現了幻覺？他皺著眉看著李再淵。

在李再淵的視線里，他看見到自己碰到了曼珠的衣袖，曼珠還是老樣子。不咸不淡的看著他，手中還拿著一桿煙。這樣的行為在世人眼里，該是多么大逆不道，可是在他眼里，她還是這樣的美。

“我按照約定來接你。”曼珠吐了口煙對他緩緩說道。

付安白看不到曼珠，在他的眼里，李再淵再也支撐不住那只伸出的手臂，原本清澈眼睛也越發渾濁。慢慢垂下眼瞼，神情卻越發安祥。一定是夢到了最美好的事情吧。

雖然他不再是他的師傅，但是付安白還是希望他能走得安心。

李再淵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多年病痛折磨著他身心，如今擺脫了那副身體，他覺得自己像是新生一般。他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個安祥地躺在躺椅上的自己，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

他牽起曼珠的手，曼珠沒有躲避，任由他握住，甚至拉到自己的唇邊。

曼珠淡淡的說道：“你該知道，我沒有觸感，你這么做根本沒有意義。”

李再淵微笑著：“我覺得有意義就行，”

曼珠沒有再說，她解開自己披在身上的斗篷，交給李再淵：“只是借給你一小會兒?！?/p>

李再淵點點頭，將斗篷反過來披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形頓時出現在付安白眼里。

付安白吃了一驚，他盯著突然出現的李再淵，看了好一會兒，又撇了一眼躺在躺椅上，那個沒有呼吸的李再淵，他有些明白了，但是不知道李再淵是怎么做到的。

李再淵笑著看著他：“現在說話方便多了，我的遺體就交給你處理。”

他說的很隨意，但付安白聽了卻很無語，這種隨意交代后事的感覺，讓他覺得很別扭。他不是他的徒弟。

李再淵又道：“我能理解你害怕變成道塵。”

“你怎么會明白?！备栋舶啄樕行K白。這些天他一只沒有好好休息過，送走青鳶以后，他并沒有因為記憶被壓制，而感覺到輕松。

心頭沉甸甸的感覺一直沒有減輕，反而在青鳶走后，這種感覺又發加深。他不僅在恐慌著自己變成另一個人，讓他更恐慌的是，他根本變不成青鳶想要的那個人，所以他不能將她留在他身邊。

并不是出于恨，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李再淵拍著他的肩，說道：“無論你相不相信，我每一次轉世都能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上輩子做過什么事，見過什么人，還有哪些沒有完成的愿望。”

付安白詫異的看著他。

他笑著又說道：“可是無論經過多少世，在這一生我都只是李再淵，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其他人?！?/p>

付安白訥訥的盯著他，微動這嘴角，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從今往后，再也不會有人將你視作道塵，青鳶已經投胎，重新做人?！?/p>

李再淵的這個消息，讓付安白頓時眼前一黑，他沒有想過會是這個結局。這是他想要的結局嗎，他一遍遍問著自己，最后的答案竟然是否定。

李再淵卻已不再看他，而是隨著曼珠向外走去，臨走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若是實在想不通，就不要再想，有時間的話幫我照顧一下朱文文，畢竟這輩子她應該成為我的徒弟。”

說完他脫下斗篷，付安白看著他消失在視線里。

“他能明白你的話嗎？”曼珠離開前，瞥了付安白一眼。

李再淵無所謂的回答道：“看他的悟性吧。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時間是屬于我和你的?！?/p>

曼珠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但是從李再淵的角度來看，那更想是一種嘲諷：“你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喝我的湯了嗎？”

李再淵摟過她的肩膀，在她耳邊溫聲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p>

曼珠推開他，沒有好氣說道：“那你就好好的期待吧。”

李再淵卻再一次將她拉進自己的懷里抱緊：“你要守信用，從今往后，我的每一次死亡都有你為我引路?！?/p>

曼珠感受這她的后背緊緊貼在他前胸的感覺，感受這他的臂彎禁錮著自己的身體。她沒有再推開他。只是用略微無奈的聲音回應著他：“我會好好記住這個約定，并且親手為你奉上特質的孟婆湯。”可以讓你生生世世忘記一切的湯。

“謝謝！”李再淵拾起她耳畔一縷青絲，放在唇邊。

她感覺到李再淵抱著她的手臂更緊，這一瞬間，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她微微抬起頭看著他，伸手觸碰那張略顯落寞的臉。

“至少在你死亡的時刻，我會永遠在你的身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