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云來給的兩個教養嬤嬤,鎮遠侯還派了一隊護院跟著保護她們的安全,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京城外去,路程倒不遠,馬車走了半天,晌午時到了地方,莊子上自然早有人打掃好早早的候著了,有兩個嬤嬤出面打點這些,鄭玉兒三個下了馬車直接換了小轎子抬到了住的地方才罷。
宋祺一下轎子就覺得涼意遍體,和外面的驕陽烈日完全不同,細細一看,是個小小的小院子,圍墻房舍皆是仿造南方的白墻黑瓦,玲瓏小巧,墻邊一溜種了一叢翠竹,此時青翠欲滴,搖搖欲曳,另一邊則引了一股泉水,造成一個小池子的模樣,里面種著荷花,還養了金魚,做觀賞之用。
這些也容易得,叫宋祺贊嘆的是院子里的一棵參天大樹,樹干粗壯,三四個人拉著手才能環抱過來,樹冠將整個的院子遮了起來,院子里不見半點強光,十分陰涼。
鄭玉兒上前得意道:“這是梧桐樹,據說還是皇上的祖父那一輩種下來的,后來蓋了這個院子,這院子就叫鳳棲園。”宋祺感嘆道:“這也算是一奇景了。”
晚云對樹沒有興趣,跑到池子邊去看荷花金魚。這時那兩位嬤嬤中的一位姓蔣的嬤嬤過來了:“郡主,舟車勞頓,想必郡主和兩位姑娘都累了,奴婢叫人預備了一點新鮮的山菌野菜,雖比不得家里,可也有一番風味,郡主不如和兩位姑娘一起去嘗嘗。”
鄭玉兒笑道:“我知道了,蔣嬤嬤,多謝你上下為我打點。”蔣嬤嬤原是太后身邊的人,后來云來出嫁才跟著來了鎮遠侯府,就連鄭玉兒也要客客氣氣的禮讓三分。
午飯就在鳳棲園吃的,里面的家具都是竹子制成的,許是年份久了,竹子也失去了原來的青色,越發的溫潤起來,觸之生涼,午飯就如蔣嬤嬤所說,兩個涼菜皆是取了新鮮的山菜,略微燙了燙,拌了點酸酸的醬汁,清爽可口,還有一道蒸魚,據說也是從外頭湖里釣上來的,只擱了點豆豉汁,鮮美極了。
三個姑娘胃口也不大,鄭玉兒和宋祺甭管平日里如何的調皮放肆,可一言一行都是經過調教的,吃飯也十分文雅,只有晚云,閑云野鶴慣了,吃起來十分的豪放,將三菜一湯并飯后的一盤子荔枝,一盤子葡萄一掃而光。
鄭玉兒看了大笑道:“誰又餓著你了,吃的這么多,當心撐著。”晚云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微微辯解:“我還小,正在長身體呀,師傅說我吃的一點也不多。”宋祺笑道:“是是是,你吃的不多,你別聽玉兒的,只管吃就是了。”
因事事有兩個嬤嬤打點,三個姑娘只管玩樂,一點心也不用操,鄭玉兒是來過這里的,這回自告奮勇當起了帶路的,三個人游山玩水,摘花斗魚,十分快活,直到趙景深過來。
太后去避暑,趙景深原該跟著去的,只是這樣的場合他因為很少參加,十分不習慣,應了個卯就偷偷跑出來了,說要來這兒打獵,這哪是打獵的季節,分明是借口,皇上也不和他計較,知道他偷溜走了也沒追究。
趙景深卻是帶著樓霜畫檐兩個人一路到了莊子這兒。鄭玉兒一聽說趙景深來了,也不忙著釣魚了,趕忙叫人去請。趙景深在這兒也不客氣,徑直就過來了,是鄭玉兒的表哥,又是晚云的師叔,除了宋祺一個,倒沒有什么避諱的。
趙景深先過來了,見只有宋祺一個人坐在湖邊釣魚,晚云和鄭玉兒都不見了,趙景深專注的看著宋祺的背影,覺得春風拂面,頓時舒暢起來,宋祺的魚竿一沉,宋祺趕忙拉線,又叫道:“晚云快來幫幫我。”
身旁伸出一雙手來,幫她把魚線拉了起來,宋祺笑盈盈的轉頭道:“我已經釣了三條魚嘍。”誰知一回頭竟是趙景深,宋祺趕忙松了手,趙景深微微一笑,將魚拉了出來,笑道:“玉兒和晚云呢?”
宋祺的臉有些發熱,輕聲道:“剛才還在呢。”趙景深熟練地將魚取下來,又放上了新的魚餌,將魚線甩了出去,沉在湖中央,他笑道:“玉兒和晚云都是急躁的性子,才不會靜下心來釣魚呢。”
宋祺唔了一聲,往旁邊站了站,道:“我去找玉兒過來。”說著趕忙轉身走了,趙景深在后頭看著宋祺慌慌張張的走了,臉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
玉兒和晚云說說笑笑從外頭進來,看見宋祺神色有些慌張,鄭玉兒道:“怎么了?”宋祺道:“三皇子來了。”鄭玉兒笑道:“我知道呀,本來想出去迎接,誰知他自己竟先進來了,你和他說話了?”宋祺胡亂點點頭,道:“你快去吧,叫三皇子等急了不好。”鄭玉兒見她不自在的樣子就知道是有什么進展了,高高興興地應了。
中午自然是四個人一起吃飯,又吃的是魚,鄭玉兒和宋祺不不大會吃魚,晚云倒是很喜歡,大快朵頤,趙景深也愛吃魚,如今卻顧不上,只忙著給鄭玉兒挑魚刺,宋祺可不好意思叫趙景深給她挑魚刺,吃了兩塊魚應景,卻險些被卡著,再不敢吃了,筷子只在蔬菜上打轉。
趙景深在旁邊看著,將挑好刺的魚肉放到宋祺碗里:“這個是沒有魚刺的。”宋祺當著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謝了,筷子撥來撥去,就是不好意思吃,鄭玉兒在旁邊看著。
晚云沒心沒肺的,見宋祺不吃,眼巴巴的看著她:“祺兒姐姐,你不吃就給我吃吧。”宋祺如蒙大赦,趕忙將魚肉又夾給了她。鄭玉兒恨恨的瞪了一眼晚云:“你怎么就知道吃呀。”好好地全被她破壞了,晚云還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委委屈屈的放下碗:“那我餓嘛。”
一頓飯吃的糾糾結結,宋祺吃了飯就說要午睡回了屋子,留下失落的趙景深和摸不著頭腦的晚云。宋祺坐在書桌前,提筆給趙知文寫信,她答應了的要把有意思的事情寫下來叫人送回家里,這樣趙知文也能念給馮氏聽了,也算是報平安了。
可今日,宋祺提筆,筆尖的墨暈開了好幾張紙,宋祺還是不知道寫什么。趙景深靠近時身上的清冽氣息和他挑魚刺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不停的在眼前晃來晃去。
宋祺想,以前一起喝茶談天,比這時親近多了,怎么就沒有現在的感覺呢?回想起和趙景深的第一次見面,其實應該是在玉山村外的,可宋祺那時候沒注意,也不算了,第一次在樹林里,小溪邊相見,宋祺只顧著害怕這人是不是壞人了。
后來一起回了棲霞莊,每日一起喝茶,談天,看風景,有時候還一桌吃飯,那時候也并不覺得尷尬,后來知曉了他的身份,宋祺是有意躲著的,幾個月沒見,以前的親近熟稔也淡了,心里只記著他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了,心里有了敬畏。
而如今,再次見面,宋祺也可以擺出恭敬疏遠的態度,可卻再做不到了,也許是知道了他對自己有意的緣故,看見他會心慌意亂,會不知所措,宋祺痛恨這樣的自己,完全失了以往的瀟灑和隨性。
這信是寫不成了,宋祺躺在床上,丫頭都被她趕了出去,不知怎的,她想起了祖母,想起了爹娘,想起了趙知文,想起了孫如云,她好想回到青鄉縣,永遠過那樣平靜安寧的生活。到了京城不到一年,她先后經歷了許多事情,當時并不覺得什么,如今細細回想起來,竟是分外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