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恪就去了林如庸家。
林家的宅邸距離方家的餐館不遠不近,位于休斯敦唐人街最好的地段。
方恪在街上找了很久的出租車也沒等到空車,最終他跑了四十分鐘到了林家。
建筑本身倒是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兩層小樓,而且只是很普通的美式預制板房屋。
防衛也僅僅是兩個連槍都沒有的打手,而且應該保持巡邏的他們,實際上已經很久不動了。
盡管看上去很懈怠,但是方恪知道這里實際上稱得上戒備森嚴,真正的防衛措施可不是那兩個沒用的本地保鏢。
不過那些措施此時都不會施行,林小夏遠遠地看見方恪就在對他揮手。
“到底什么事啊。”得知方恪要見林如庸,林小夏既失望又興奮。
雖然知道這么個時間肯定不是正式來見家長,但是方恪考上法學院之后就一直是唐人街最受歡迎最有前途的男孩子之一,對于林小夏來說能有這樣的準男友會讓父親很高興的。
“工作上的事。”方恪的答案讓林小夏不大滿意,這是她老爸林如庸的最常用回答。
“什么啊,你連執照都沒拿到就裝上了...........”雖然對于方恪態度不滿意,不過在方恪給了她一個熱吻后,林小夏就不再煩惱這個回答了。“討厭.............”
她拉著方恪的手,把他帶進了她爸爸的會客室門前。
“你先回去睡吧,這件事還是讓我單獨和你爸爸說。”然而走到了這里,方恪卻要求林小夏離開,他只是需要林小夏來幫他得到一個和林如庸面談的機會,不希望讓林如庸覺得自己在利用他的女兒。
林小夏稍微反對了一下就接受了方恪的要求,她也已經是大人了,也多多少少明白方恪的意思和他父親的性格。
方恪“幾年后”曾經進入過這個房間,這件房間似乎一直沒什么變化,純黑的木質椅子、幾個大大的“義”字楷書,加上一個金光閃閃的關公像,完全符合方恪的記憶。
總之,林如庸的會客室里裝飾和他社團首領的身份相當吻合。
只是現在的方恪能感覺到過猶不及的意思。
這里的裝飾太標準了,標準到好像主人時刻在強調自己的社團背景一樣。
“小恪來了啊,坐。”得到了女兒提示的林如庸已經在書房里等著了。
他和十年后方恪的記憶完全吻合,雖然還不是那個十年后統治唐人街三分之二以上街面的那個大佬,但是舉手投足之間依舊充滿了自信和威嚴。
他一邊示意方恪坐下,一邊合上了正在看的一份文件。
房間里除了林如庸和方恪還有一個頗為孔武的年輕男人,方恪知道他是林如庸的干將和保鏢,龍玉云。
他緊緊盯著方恪,目光咄咄逼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敵視和鄙視,然而方恪根本沒有正眼看他一眼,這讓他更加惱火。
林如庸只有一個孩子,這個龍玉云一直是林小夏的追求者。
這一世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你好,我是方恪。”
“你好,我是龍雨云。”
林如庸抬了抬手請方恪坐下。
“昨天白天我們家的事情,林先生想必已經知道了。”方恪一坐下也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他如今沒有和對方說玄機的資格,最好就是單刀直入。
“是的,我知道了。”林如庸只是簡潔地說了一句話。
雖然是社團的首領,實際上林如庸在和街區里的鄰居說話時一向是很溫和熱情的。
只是他目前對方恪的行為有一點偏見。
方恪雖然沒有讓林小夏進來,但是這個時候他和林小夏的關系突然升溫還是讓見慣了人間滄桑的林如庸感到警惕和懷疑。
只是因為方恪和林小夏小時候的關系,他才沒有立刻給方恪教訓而是打算在觀察一段時間。
不過要是今天方恪火燒火燎地用和林小夏的關系來求他保住餐館,那么他的觀察期就要結束了。
“我提議向黑人力量提供服務以交換他們暫時不要吞掉我們家的餐館,現在我希望向您提供同樣的服務。”方恪接下來的話,卻讓林如庸有點意外,他以為方恪一定是要通過林小夏的關系向他求救呢。
“你怎么看出來他們要吞掉你們家的餐館?”方恪的見識讓林如庸抬起頭來,認真打量了他一眼,只是他還要確認一下。
“營業時間上門、反常的高額會費、一言不合就使用暴力,這三個都是很反常很危險的征兆。”方恪做出的回答相當簡潔通透。
林如庸面無表情地聽著,能在一天時間里總結出這三條相當不錯,但是還不值得他做出什么積極的表態。
不過方恪實際上有十年的時間來研究讓自己家庭受難的原因,所以他總結的非常徹底:“不過那僅僅只是表征,內在的原因是他們有這樣的需要和天性。黑人力量的后臺布拉克,他贏得了民主黨內的初選,而我們這個選區民主黨已經統治了幾十年,贏得了初選實際上就是贏得了選舉,他今年是第一次當上市議員,非常強烈地渴望貢品,而黑人和中東移民的手段一向簡單粗暴,也有拿我們殺雞儆猴的意思。第一家要最兇狠,后面稍微放寬一點就可以顯示寬大和仁慈。”
說道這里,方恪頓了一頓。
林如庸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他挑了挑眉毛:“繼續說。”
方恪觀察著他的臉色,繼續說道:“但是這依然都是低層次的問題,不值得讓林先生您在這個時候和黑人力量起什么沖突,最重要是黑人力量的后臺羅杰-布拉克非常年輕還不到三十歲,從他今年第一次出馬就打敗了您一直合作的老牌民主黨市議員來看,以后前程遠大不可限量,就算不能更進一步,但當上十幾二十年的議員則是不難的的,如果束手就擒不進行反擊,那么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華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哼,布拉克不過是依靠好幾個黑人社團和本地黑人神甫的支持當上了市議員罷了,完全是打種族牌,根本上不了臺面。”林如庸不置可否,龍雨云則不肖地回應道。這一次議員選舉的事就是龍雨云經手的,他支持的資深議員相當意外地敗在了初出茅廬的布拉克手下,雖然這一次失敗給他們的活動帶來了很大麻煩,但是他并不認為這是自己無能,只是大勢如此罷了。“更何況哪怕沒有市議員的關系,我們也能生存。”
布拉克僅僅是贏得了民主黨的黨內選舉,還沒有當上議員,不過唐人街所在的這個選區因為民族構成的問題被民主黨擁有已經超過三十年了。
共和黨在這里已經完全認輸了,只有一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會被打發到這里參選,不求勝利,只求積累一點經驗和人脈。
對于民主黨選舉人來說,贏得了黨內選舉就等于是贏得了席位。
“人無遠慮則有近憂。暫時是能生存可是林先生您一定很清楚長期和一個敵對議員相處是多么危險的事。”方恪毫不客氣地反駁了龍雨云。
“那么你又什么建議?”林如庸微微前傾身體,示意他在等待。
“必須在正式選舉中阻止他當上市議員。”方恪堅定地說道。
“哈哈,越戰之后民主黨就沒有丟掉過這個席位,你是說你有辦法讓共和黨的選舉者贏得選舉?!”龍雨云發出不可思議的大笑。“癡心妄想,這個選區里黑人和西班牙裔超過登記選民的百分之四十,民主黨根本不可能輸。”
“我有一些東西可能有用,但是我用不上,我只是一個法學院的學生。”方恪的話讓龍雨云笑得更大聲了,只是方恪根本不為所動。“只是對我沒用的東西,對林先生您未必沒用。”
方恪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拿出了一個文件夾遞給了林如庸。
這是一份捐款人對照表,上面羅列了羅杰-布拉克的一百位最重要的捐款者的名字,還有一個民主黨大佬的捐款人的一百位最重要的捐助者的名字,
看了不到五分鐘,林如庸就從中看出了門道:“他是布萊克-史賓森參議員的人。做得好,你怎么找到他們之間關系的。”
“以勤補拙罷了。”方恪暗示自己查證對比了大量資料來找到這個關系。
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政治關系在派系內部也許根本不是秘密,但是外人要想憑空找到真正的聯系卻談何容易,大量的情報搜集和資料對比工作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
大數據的分析方式,關鍵就在于如何收集和歸類這些數據。
他只是奪取了林如庸的工作罷了,幾年后林如庸最終找到了這層秘密關系并最終摧毀了布拉克和他身后的大樹。
即使是知道了方向,方恪也熬了一夜才把這份文件完成。
林如庸把資料反反復復看了幾遍,可是他的興奮很快消逝了,最終他搖了搖頭:“你找到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但是這還不足以毀了他們。”
雖然方恪提供的材料已經為他指明了方向,但是林如庸依然不肯直接插手目前的爭斗。
向“黑人力量”讓步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華人社團內部也是有強硬派的,一下子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地盤豈會不引發混亂和內斗?
只是林如庸用來源不明的巨額資金暫時穩住了局面而已。
如果不是他身后也有一個真正的龐然大物提供資源的話,他根本不可能在如此收縮之后還能坐穩龍頭的位置。
饒是根底非常,為了壓制“廣容”內部要求立刻報復的強硬派已經耗盡了林如庸的心力和資源。
身后的巨人再強,能提供給他的資源卻是有限的,他必須穩定局面盡快做出成績才能得到重視,并得到進一步源源不斷的支持。
所以林如庸不肯改變自己已經定下的策略。
方恪大為失望,看來只有暫時和黑人力量的家伙虛與委蛇,看看有沒有其他機會了。
只是林如庸的話還沒有說完:“只是你既然想到向我求救,小夏又喜歡你,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說完之后,林如庸在龍雨云微微吃驚的目光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方恪。
“這是本區警察分局局長麥卡利斯特的名片,你拿著去找他,他會提供給你必要的幫助的,雖然給黑人要求的會費是不能少的,但是你陪著他一起吃頓飯,街面上的人總歸就不敢亂來了。”
方恪雙手接過,這不是他想要的東西,不過也是一份大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