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我抬了抬困眼,覺得眼前這二個重要的女子,各懷鬼胎坐在一起,裝作不計前嫌,彼此學藝的出神入人神態,表演得從容得宜,真是無聊得要命。想來,這樣的事情,我學會了,也無法去做給大師兄他們看。應該算是可以略過去的情節。
想到這兒,也終于肯放過自己,松了一分精神,無聊得睡著。
真是一場好睡啊。
為自己做事,還能如此偷懶,就說明我真是一個很懶的和尚。
不過,兩個女子均是國色天香,這樣傾心細致時的每個動作,印象終究還是太深。我夢中還真實記得,有幾個指勢,它們是這樣彎、那樣曲的。我想,靈魂的我,可能也要學會這項本領了。就是不知道,這是幸事還是不幸事。
睡意重匯腦海,這是我成為一個靈魂后,始料未及的一場好睡。
午飯時,弄雪也只是潦潦草草地糊弄了幾口。中間,指頭上也還是在擺弄幾個姿勢,不得不說,她天生便是學各種琴的料兒,那幾個姿勢,平眼瞧來,都算得上很有感覺,可堪入畫。
午飯過后,芳玄又來敲門,下午,教給弄雪的曲子有些特別。琴音流淌時,我只覺得靈魂的我,像是要被割裂。那不是一種如何疼痛的感覺,就只是非常的不舒服。而何其不巧的,芳玄講解時,也正說道,“眼下這一首,正是用于祭禱靈魂的曲子。在皇家的祭天,祭神等諸禮上,都是時常用到的。也正是你主要要學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只曲子。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
接下來,知道這是什么時,又已經太晚。
我的靈魂的風格,是一祭禱,就要精神分裂。這些都是從眼藏中獲得告知。
眼藏在巨大恐懼中獲得展開的機會,油然真實的畫面中,我看到恐怖的一幕,我的靈魂一分為二結成一個葫蘆形狀,再被什么詭異力量,吸得變長,變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形狀過后,分別投入芳玄和弄雪的懷抱之中的各占二分之一。分配得很是均勻,誰都沒有多占一點。
那分離開來的二分之一的靈魂,生機勃勃,很快獲得宿主的全部意識。
我不能明白,一個靈魂怎么提供給兩個宿主,但有些事,不是你如何如何想不通,就能如何保管不去發生。
面對現實時,一切的想當然,都唯只是蒼白無力。
從此,三間很忙將是一種常態,兩種感覺,兩幅眼藏,而這也意味著,我將有更多的機會去面對顯王,又也許,會事關到顯王如何面對我,真是害人害己。
幸好,弄雪一心學琴,即使十指全部打出血泡,遠遠的看上去像一只手上盛開著五只胡蘿卜花,也不輟一日之功。
于是,眼藏并不能生成什么恐懼感覺,一直就是處于一種休養生息狀態。
可是,另一邊,教完弄雪,回去見顯王的芳玄,卻異常興奮,往往還要多吃一碗飯來發泄一下這種興奮。
這無疑,是對我作為一個食之無味的靈魂地莫大打擊。我情意相當充沛地傷心。
我對著她面前的盤子,仔細觀察了半天,確定這是一碗紅燒肉。而作為一個愛憎分明的半仙,其實,我愛紅燒肉勝過愛我自己,是一個有理想的半仙。
這也是我參照著二師叔尊的書上說的“有理想,有追求的半仙乃是好半仙”這一條比照確認的。我是喜歡紅燒肉的,所以,我都這么有追求了。我當然是個好半仙。不過,再這個追求在別人的手里。
芳玄對面的顯王,善解人意地遞過一塊紅燒肉。
經過黃暖燈光,它被光線輝映,變得水油汪汪,真是讓我從客觀、主觀上都深入地明白了,什么才是父尊書上說的,“欲罷不能”。
翠色竹筷鮮翠如生,指勢玲瓏之間,長驅直入進入櫻桃小口。
唇齒上下碾動。是可想而知的肉香。
我很無助地咽了咽口水,盛大眼藏,燈火低吟聲中,是一對男女眉來眼去,而蹲在一女主身體里的我,被饞得雙眼發藍,不住地用舌頭刷著嘴唇。
只有一半靈魂的我,在眼藏中,眉目略有幾分飄渺感。而畫面中的另一邊,芳玄抖開纖纖十指,指出一段啞語,婉如一場玲瓏指舞。
顯王,目光中有些光線的變化。
我在眼藏訝異發現,短短的幾日之間,他已經能夠看懂這些手勢,直到細微地步。此時,正言笑晏晏道,“你是問我,王上真的有那么喜歡箜篌嗎?”
芳玄的大眼睛里墜來驚喜笑意,看來,她也是才知道,顯王真的不再是靠猜,而是真的可以看明白她的指勢了。
而這一笑,估計是預計到了,從此可以實現,無障礙溝通的欣喜。明朗楚楚的一笑,如輕荷上閃起的露珠兒,一邊已經認真地點了點頭。
顯王又給她承過了一勺湯,目光頓了頓,唇角微牽,“小的時候,曾聽他的乳母說過一次,有如秘辛,知道的人很少。不過,我的乳母與王兄的乳母其實是一雙親姐妹,所以,她們幾乎不話不談。我也是因為而知道得詳細。”
哦,何等的高門大戶,可以出來兩位媳婦,給王爺家的公子當奶娘。家族勢力肯定是非比尋常。只是顯王似乎是有意差過了這個話題,并沒有向下說下去。芳玄也并無追問。因為她的關注點壓根就不在這個上頭。
芳玄又比了比十指,一連串做出了幾個動作來。
這一次,顯王沒有再重復出她的意思,而是胸有成竹地回答給她,“我還算得上很了解他。他是個特別戀舊的人,從小到大的很多東西都不輕易拋棄。”他執起龍泉杯,十指映在釉水上結成淡淡的倒影。在送入唇間時,抬目凝定著芳玄。仿佛知道她還要問什么。
芳玄瞧著他目光閃了閃,果真就又比出劃了幾個玲瓏指勢。
顯王傾了傾嘴角,微微瞥了一眼浩天長月,月光送入夜色極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