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戛然而止在一個不知是歡欣,還是傷心的“啊”上面,比一切設定都讓人想入非非。
塵世遠遠離開了那天的“啊”,故事的梗概中已經無法添進更多的血肉,直覺告訴我,從中臆斷難免出錯。
大家唯一能達成一致的臆斷是,只要我們明佩上此鳥,就一定得有近身此傳說中很美的一位魔的機會。而除此之外,大家就很難從中找出有與之有半點牛毛細絲的的牽扯了。
然,事多物換,事情的真相是那位理國夫人位居誥命一品,即不愛鳥也不愛世間罕有的八彩半仙鷯。半仙鷯不惜親暴當年艷畫門之舊事,也不能引起這位夫人的屬意。原來傳說多陷阱,臆斷很坑爹。
事情正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理國夫人病了。理國公府遣人四處張榜求尋名醫。不僅言辭懇切,懸賞金額也頗砸人,一萬兩黃金。
三止擊節而贊。說那理國夫人病得恰到好處。
我為難道,“可我于魔看病之技法只是個半吊子。”
大師兄,輕輕嗑落瓜子皮,啼笑皆非一般,“你就當是去算命的。”
我想算命其為術,大抵要于那般大千中冥冥不可捉摸之物,亦可俱俱了然才行。凡人愚鈍,尚難于一語之間悄然麻痹得利索,之于那魔人恐怕半點不會聽我天上地下,虛虛無,無無虛的瞎扯。況且既然已經是生而為魔,行事便不在那許多正經的章程里面,也自不會將命相這等瑣事放在心上,又怎會求取于八字問卜。
三止眼色蘊意成笑,輕語飄落不腰疼,“那就給她講個故事。”
講故事,我倒是在行,只是理國公夫人可不是幼稚小童,給大人講故事,我著實有些摸不準那路數。
我說,“是飯后故事嗎?”
大師兄說,“要么就是睡后故事?”
三止說,“哦,我們一般會選擇睡前,飯前,但都隨你。”
我們此行要去拜訪的第一位失足仙僚,即是當今的理國夫人,能不能殺了她,這個問題不難回答,短兵相接我們三人賣足力氣,恐怕都未必能叨擾到這位前世仙僚的一絲不快,所以走暗殺與詛咒之聯袂,才是王道。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歷史選擇了半仙鷯之時,我父尊也選擇了它,彼時我覺得父尊真是真是英明神武。
對半仙鷯說出心中想法,它回應得并不好,唯止沒有掉頭跑了,與我預見他初初聽說,就會落荒而逃的情形大不一樣。心中就認定它也是夠個英雄。但事后,大師兄與我揭秘,當時,半仙鷯給一支竹枝絆住了腿,還劃破了羽褲,之所以沒有縱羽飛了去,實是情非得已,想來是那破腚的羽褲是撐不到天虞山的。
仙鷯用一只翅膀捂住胸口,“這姐姐為仙時救過我,還甚甚為的喜愛我,再說,我怎么能以弱勝強。”
我笑道,“仙鷯,句句在理。”還襯了歡喜它說話的模樣。
仙鷯以為說動了我,亦勾動它那橘黃色的大喙做了個回笑,極是閑情地理了理那一身烏烏泱泱的八彩仙毛。情狀是無事一身輕的悠閑自在。瞧著何等讓人生氣。有了這一層生氣,終究不舍得容它得意。
我接道,“仙鷯為何只聽上半句,我那重中之重的下半句是,此事非我們仙鷯大駕不可。情意之份是為一己之私,仙鷯行事也是上支下派,半分徇不得私情,只是若要念及從前情分,就可以尋個物件,擋嚴了面目充成個鴿子去就好。”
半仙鷯垂頭蔫目,提起爪子尖,撓了撓唇角,又將腦袋上甚是拉風的仙翎晃個凌亂,“實是法力不濟。”一番情色兼著這六字下來,便推搪得很是精準直接。
我不為所動,繼續趁熱打鐵,“這夫人既然已失足成魔,法力之說便是隔成前世,繼然打破仙格必破法力,早已是今非昔比,怎及仙鷯日日功課,一日三千里,若說仙鷯法力不濟,那這理國夫人就論不上這個濟字。”
我一番夸獎,不僅將這半仙鷯的虛榮心,拾回,又立馬橫刀地重塑給它一個嶄新形象,如此這般催化,讓它膨脹得厲害。需知它從前享譽幾座仙山,憑的可全都是一身花里胡哨的鳥毛,從無人贊及它的法力。我這趟說法,實是開心辟地以來,最沒良心地說法。
我這般昧著良心說話。仙鷯領受得很是欣然。當即拍拍雙翅答應與我們同去,必要時還可以行大義滅親之實。
我拉上它這根稻草,覺得再無可推,便大義凜然去揭理國公府的黃榜。
我輕輕分開人群,走上前揭落黃榜,只是為了給這位理國夫人講一個故事。我掐了掐上星穴,感慨自己看得四萬八千個故事,實際和一個故事差不多,講起來必定前言不搭后語,流竄于四萬八千個故事之骨架之間,如山之仙語,太過無忌。
我前腳揭落黃榜,后腳便被人響譽為華佗在世之華秤,一時悲摧的心情,活絡了不少,大大方方款下高階,對著正揮翅贈羽的鷯哥說,“仙鷯,晚上打算只穿個褲衩過夜“”
驚得那鷯哥慌忙扯住自己的八彩背心哀鳴,“老子不賣了。”
“德高為師,學高為范。好一只當得起師范的半仙鷯。”
戛玉敲冰的聲音,回泠在四角亭中,隱隱從東廂處涉草踱來一位白衣女子。我想,她的氣質甚為貼合傳說的理國夫人。彼時山窗初曙,將她臉色映得瑩澈,她生得竟一點也不小家子氣,恍若江山湄岸一芷汀蘭,又如云行于高仞,出于佛光隱隱透出天皇貴胄氣息。只是雙瞳目色染有哀傷,如連環無解般,讓人著生悵惘。
我心中濤生感慨,想,好個理國夫人。但這女子盈然滿福過后,輕語,“這位神醫,我家夫人于官署后院恭候多時了。”
我撫了一把冷汗,轉向一旁淡品香茗的三止對目,他只是尋日的表情并不生出什么驚嘆。我送目大師兄,大師兄已如佛之金身,只顧直然與這女子相望,珠目無斷,這一個發呆乃是發得聚精會神。
見位美妙如花的夫人,本應是賞心樂事。而且這位位夫人是位在案的美女,無論是案上擬的措詞,還是于傳聞之中囫圇白話,都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