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國公離開后，安祜元便將她的真實用意告訴給我。那用意并不是如何的磅礴，卻是一件真真的難事，她是想讓我用眼藏結集眾法眼，從而代替她回到年深歲久的時月里看看，到底是哪一世、哪一時做下的孽根，才有了今日這般吃苦的相遇、不相知。

我想了想，他們的這出情形果然是孽緣的形容，那由來也必是自打孽根上長出的。如此的一出孽緣也正是說明那孽根的粗壯。只是，我對現下對于眼藏的掌握程度很是沒有個把握。

從前，我二師叔尊閑來無事，偶然聽聞，世上的凡人們大都愛看個虐文（即是那種虐身虐心，什么什么從頭虐到腳，虐出來十全十美的文章），曾心生向往，覺得自己長年累月錘煉于筆法，必是下筆如有神，也想寫出一篇虐文來供我閱讀，也好讓我得機長長見識。

我這師叔尊能有如此開明的想法，也因是在那凡塵上歷了歷，才通曉了個流行與火的道理。仙人皆恨千人一面，可是凡人大抵喜好競相效仿。師叔尊來了一次凡間，覺得這凡塵里梳著三搭頭的小孩子極是沒有個小孩子的樣子。

因世人若我這般大的小孩子雖然打扮不若我這般的出彩成和尚狀，卻大抵都是通讀過幾本虐文書籍的。那些虐遍身心三觀的書一下了肚子，這些一個個小小年紀的娃娃，便是看來個個苦大仇深的模樣看來，似乎是比我有些蘊含在里面。是以讓我這位師叔尊很是回味。覺得虐文好像很是陶冶情操。

奈何，我師叔尊雖不缺那般洗練的筆法，又不缺筆缺墨，獨獨缺個虐身虐心的經歷。他老人家從不曾親身體會過那種情感由何處發端，便是很難知道那種人間虐戀的虐法，也就不得不下界去試上試，近來聽聞，凡間都時興女漢子。我這個師叔尊便想著找個女漢子，意欲親身歷歷則個那般虐的滋味。

只是，盡管我二師叔此番降世臨凡，即對女子飽含了拾尋感情。即使碰見嬌媚絕世風華絕世的妙齡女郎也斷然不肯改變初衷，還是不能果真如意地尋到凡塵中傳說得極盛的所謂女漢子。

二師叔尊不得不將之引以為一件可悲的事，悻悻回轉仙山。不巧，卻在仙山上得見來訪的廣情天尊與其情投意合的小娘子你追我趕，你不追我不趕的凄凄模樣，恍然大悟，虐戀其實就是悲情。

只因“悲”這一字，被世間各種情感采用，有些破爛了，才抬出虐字來嚇人。倒是后來，廣情天尊不知道因了個什么情故，明明仍愛著小娘子，卻打死不承認，后來好不容易承認了，那小娘子又意欲嫁個別個。

以上，糾葛種種，二師叔尊聽聞間早已經唏噓不勝，不想，事情尚未了結，廣情天尊一路闖破九九八十一道仙障籬，傷得遍體鱗傷也不肯打開結界，這樣去見那小娘子乃只想說個“再見”。卻于無意中聞得那小娘子心中只有他一個是以要另嫁，全是氣他的。

然則，廣情天尊本只是傷身，又傷了一遭情，竟然意外應劫羽化。如此，才成全了二師叔尊之于虐戀的一樁見識，謅來一句詩，四處掛掛，“問世間虐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戲。”

如今理國夫人身上的這一樁事，便是像足了這個道理。我心下誠然將之感嘆得緊。

翌日，理國夫人另約了個時刻，找了一個肅靜清幽之地與我絮談所愿，不知何時，三止幽步跟了來，我望了望天邊估摸眼下時辰，知道這會兒大師兄會啟用靜心咒睡個踏實，就更加好奇，三止怎么會起得這么早呢，后來有所頓悟，三止是我治出來的，當然會具有我的一些良好品質。

理國夫人是個奇女子，每次與我見面時的風情都變化不一。這一次鋪了一桌云破天青雨時的青釉，供了我們每一杯雨前龍井，將氣氛搞得甚同我到天虞山下學法術與大家初見面的那一場茶話會相像，讓我甚想說個“新年伊始要有新象”的開場句子。

理國夫人淡結眉眼，濃密的睫毛很長時間覆住一雙美麗眼睛，那是一雙本會說話的麗眸，只是現在生了悲情，沾著一絲抑郁。直到她撐出一絲笑，這絲憂郁才墜落唇邊，輕輕飄蕩在清徐嗓音之間，“三間，你在那哀夢中看到的竟是喜事吧。”

我有點對不住她地點了點頭，點過頭后解釋給她聽，“也許是這夢前面的美好鋪墊，只是為了引出那后面的感人至深的故事來。不過，也因著我是最怕狗的，所以不管我進入幾重幻夢，也能給它喚醒的。”

事情到了如今誠然有人發人深省，至少并不能真實地省到什么，只是寥寥存了個奇怪。說來，他們的過去，通過琥珀石都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的，我不明白，安祜元要看的是什么什么前劫，那劫太過深遠，也許便是深諳眼藏的大羅金仙也不可以做到。只因眼藏早已經匿跡良久，如今會的這撥人說實話都有些不地道。

我從前雖不知道自己有眼藏潛質，但卻在諸多典籍上讀到過這一件事，說的是眼藏這種東西，是在瑯琊山上的那天靈圣族家的家傳法術，也只有瑯天靈圣族一家的人可以廣開深遠法度，而我與父尊雖算個承人衣缽，也不能這么說我們從家沒有見過這個仙族，那就是歪打正著，估計能看到過去百年也是費了大力。這個是一樁，還有一件，也繞得我頭大。

那便是為什么傳說中的眼藏，竟可以通過吞琥珀石看到。最使人迷惑的是，我忘了問父尊那個靈犀我要怎么拿回去。這樣就不得在晚上托夢給父尊。

我這托夢的本事不佳，估計最好的，就是三天后接到父尊的復夢。

三天后，我洗瀨得痛快，草草吃了晚飯，在門前掛上已睡的牌子，早早就趴在床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