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怎么去挽救？救命的繩子在哪里？表兄，我們的親人！可表兄在電話里卻很平靜，鎮定地安慰我并給我指點迷津：“不會的，你到問訊處去看看，應該能得到真實的情況。不行再聯系我。”

你是當官的不知道百姓的急呀！表兄的不著急讓我心有怨生，卻又是再無他招，只有急急地趕往門診問詢處。問詢處大姐表兄一樣鎮定：是下病房去了。說著話她撥通了電話——把我內心的火澆滅。大姐把話筒遞給我，這是生的希望！電話那頭傳來救星的聲音，搞清了我的來路后，她讓我們在刷卡的地方即閘門的關口處等，她一定會來的。謝過問詢處大姐，忙回到母親的身邊，安撫好他們；再給表兄致電，對自己的沉不住氣深表悔意。這時，內心的溫度才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我只是認得救星的眼睛，初次拜會時，她一直戴著只大口罩。就拜托安保到時候能提醒我，再不要有什么閃失！安保是個好心人，最終還是在她的幫助下，等到了救星。也不用刷卡，在救星的帶領下，我們昂首邁進診室，把洶涌的人潮甩在身后。她坐下，也讓母親坐下。再次看過檢查資料，詢問過一些相關情況，便指示去掛個號，還交待只掛普通門診就行。弟弟自告奮勇，飛身而去。摘去口罩的救星，讓我驚異地發現：她的臉上下分明，仿佛兩只正三角各以一角相扣在一起；“啪”的一聲，由于相互擠撞，把鼻子嘴弄得甚是怪異——大不敬！大不敬……像一個僧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動了俗念；嚇得我忙閉了眼關了心，一個勁地念佛……

冒犯間，救星已領著母親，到診室后面的檢查室去了。等弟弟掛好號回來，母親也檢查完畢。救星把母親的信息輸入系統，就算是真正進入了編制。辦好這一卻，救星笑著說：“你們到住院部去登記一下，現在沒有床位；你們先在附近找個小旅館住下，大概三兩天吧……”

救星一笑，露出雪一樣白的牙齒，甜甜的感覺；她常笑，就會讓人感到甜蜜了……

回到酒店，安頓好母親，便讓弟弟回去。不讓，他也得回去，他說要去銀行……

弟弟一家住在浦東張江，做的是水產生意，很辛苦的行當。每天凌晨兩點就要爬起來，趕到遠在浦西的批發市場進貨。回到菜市場，必得在天亮前，把所有的貨物整理好擺上攤位，迎接戰斗的來臨。

到忙的時候，弟媳會過來協同作戰。除了蝦蟹，其它魚類大多要現場宰殺……臨近下午戰斗告一段落，她們才得以吃飯休息；飯桌就擺在血腥的菜場。這時，弟弟可以搬出一破躺椅，躺到上面小憩；后面更有一場大戰在等著他。冬天還好，加一床爛被子；夏日就不行了，那一種熱只能用“烤”來形容……常年累月地穿一雙長筒膠靴，腳泡爛了，手也化了；胃病、脂肪肝、膽囊炎的都纏上來了，說是不那么嚴重，吃藥了事。顧不上已上中學的侄兒，就讓他自行在暫住地與菜市場之間流動，也是好養活……現在因為母親的病，只好由弟媳全盤接手，獨自披掛上陣了！每當說起，弟弟卻總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少進貨，早收攤……又有什么要緊。

在此，又不得不說說我的“家況”：曾在上海開過公司，后來因形勢不好而關停；也算是小有成就吧。目前窮得只有三套房產，其中有一套就在上海；自住一套，另外兩套出租。由于買得早，現在的租金收入足以抵消還貸。另有基金債卷和一筆存款，具體數目不詳，完全由老婆掌控……妻說這一切都是兒子的，誰也不許動。因為太閑而上一小班，賺一點小錢以補貼家用；妻專職陪兒子讀書，外加炒股休閑、上網打游戲聊天。和弟弟相比出的比進的多，就有了沒錢的充分理由。卻不死心，正醞釀著等兒子高考后，再啟動二次創業……

第二天一大早，弟弟就趕過來了；為母親熬了一大份湯還有河蝦什么的——這還不得半夜就要起來熬？！并沒有等多久，就接到住院部的電話，說是有了床位……得排隊，不過前面的人并不多，和門診處大相徑庭。

弟弟換了件羽絨服，皺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翻出來的，散發出一股不好聞的氣味；挎著一包包，兩只手在前面護住，鼓鼓囊囊的里面裝著錢。

“你就沒張銀聯？”我有些看不慣地說。

“我也不在外面消費，要那個沒什么用處。”弟弟習以為常地說。

我身上倒是有好幾張這個行那個行的卡，卻都是彈也盡糧亦絕的敗將。眼瞅著弟弟把三大捆鈔票塞進窗口，紅艷艷的一片；眼前不由浮現出他血戰蝦兵蟹將魚鱉鱔鰍的場面……

換上病號服，母親像是掉進了一只大口袋里；衣袖褲腳連卷了三道，還嫌長。再戴上編號牌，母親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盯著手腕上這奇怪的東西，一臉的惶恐。

弟弟去酒店退房，我陪母親……張主任來了，還是那種給人感覺甜甜的笑。

“這兩天沒什么的，做一些必要的檢查，護士會來通知的。放心，不要緊張，靜靜地把身體養好，啊！好吧。”交代過，她轉身離去。

我緊緊跟上，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廢話。走進樓梯口，瞅準了沒有第三雙眼睛，以閃電的瞬間，就要把裝著十張卡的信封投到她白大褂一側的口袋里……

“你這是干什么？不要這樣，我們醫院到處都是攝像頭。”張主任躲開我伸出去的手，笑中帶有生氣的樣子。

她收了笑，我就苦了；兩股暖泉一股也看不到了，我就寒了……

“送不送都是一樣的。”離開時她這樣補充道。

是安慰我？！我懵了，失魂落魄的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樓梯口找了個遍，哪里有什么攝像頭！

經過護士臺時，看到告示欄里擠了好些加進去的床號；在母親病房外的銘牌上，貼著的并不是張教授的大名——這里并不是她管的地方。我恍然間悟到：原來母親順利住進來的后面暗藏著這般的不簡單！不由得再把救星贊頌一遍；但摸摸口袋里的卡，卻又把心給提了起來……便和弟弟私下里揣測：是囿于表兄和副部長的地位情面？是怕違規（墻上都貼有投訴電話呢！）？還是她根本就是個正直的好人？或是情于我們是一家？等等不一而足。最終我們還是達成一致：不管怎樣，還是要找機會，作下一次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