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裝修的異常豪華。
春分時節,天氣還有有清冷,然而這里卻是溫軟舒適,座下有珍獸皮毛,廂側有美墜裝飾,更有香氣氤氳,沁人心脾。
車廂內穩坐四人,一位是年近五尋的老太,乃是孫策、孫權、孫翊嫡母吳老夫人,另有兩位衣著華麗的美婦人相伴左右,乃是孫策的二位夫人,吳氏和袁氏。
那個掀起車簾好奇的向外張望的女娃,約莫七八歲光景,生的分外嬌俏,一張鵝蛋粉臉,大眼睛顧盼有神,粉面紅唇,身量嬌小可愛,一件紫緞子水紅錦襖上罩其身,整個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風的艷艷碧桃,靈動嬌美。
不是別人,正是吳母最寵愛的女兒孫尚香。
雖說孫尚香非吳母親生,但吳老夫人一生共育三胎,都是男兒,故對這天真爛漫的女娃分外關心,視若己出。
“香兒,不許向外張望。”
外面動靜不小,想必是遇到了毛賊,吳母不愿孫尚香看到殺戮的一幕,責備了一句,聲音卻滿是慈愛。
孫尚香趕緊把簾子放下,小臉紅撲撲的分外可愛,吐了一下香舌,一雙白嫩的小手垂在膝上,一副小淑女的樣子。
就在這時,車帷被掀開了,孫翊那張俊朗的面孔隨之出現。
“三哥!”
孫尚香的淑女樣剛裝了沒一會兒,看到孫翊出現,立刻甜甜的叫了一下,嬌小的身板直接就向孫翊懷里撲來。
以前的時候,孫尚香很不喜歡這個三哥,覺得他兇巴巴的,不好親近。卻不知道,這三個月來,這個三哥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老是哄著她玩耍,無聊的時候還會給她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幾個月的相處,孫尚香對這個三哥簡直是喜愛死了。
孫翊笑著把孫尚香攬在了懷里,揉了揉她柔順的秀發,然后刮了一下她白皙如玉的鼻梁,寵溺的道:“又調皮!”
孫尚香香舌輕吐,扮了一個鬼臉。
吳母看到他們兄妹情深的一幕,慈愛的一笑,然后又滿是擔憂的問道:“翊兒,這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古人重禮,孫翊趕緊正色坦坐,欠身道:“回母親,遇到了一伙山賊,朱將軍已經帶兵去清剿了,母親暫且歇息片刻,無須擔憂?!?/p>
吳氏蹙著眉頭,忍不住道:“聽這聲音,對方人數恐怕不少吧?”
這個吳氏是孫策的正妻,也是吳母的親侄女,模樣還算俊俏,沒什么城府,和那個妾室袁氏有很大的差距。
孫翊輕松道:“嫂嫂放心,雖敵眾我寡,但朱將軍帳下軍士皆身經百戰,面對些許毛賊,定可頃刻拿下。”
吳氏這才拍了下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另一旁的袁氏黛眉卻蹙的愈發緊俏:“三叔,我看這軍士都被朱將軍帶走了,萬一……萬一對方是故意調虎離山,我們這里豈不是很危險?”
袁氏不僅長的貌美如花,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然地位卑微,然而整個人身上展現出的氣場卻很大,有一種貴氣范兒,思維也比吳氏敏捷許多。
孫翊忍不住高看了袁氏一眼,擺擺手笑道:“嫂嫂多慮了,這不過是一群打家劫舍的毛賊,哪懂許多兵法?你我只需在此處稍候,靜待朱將軍凱旋便好。”
袁氏輕輕的頷首,欠身一笑。
“三哥,既然是一群笨蛋,你帶人家出去瞧瞧好不好?好不好嘛?”孫尚香微微上翹的睫毛輕輕的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滿是渴望。
孫翊當下就臉色一黑,這個小丫頭片子,怎么對這打打殺殺的這么感興趣?
吳母馬上就訓斥了一聲:“香兒,不許胡鬧!”
孫尚香嘟著小嘴,一臉委屈的樣子,小手推了孫翊一把,淚眼汪汪的生起了悶氣。
孫翊頭漲得老大,趕緊過去給她講起了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孫尚香這才破涕為笑,又歡歡喜喜的活躍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車外終于傳來了獲勝的捷報:“稟告三將軍,賊匪已被全部控制,共俘虜五百六十八人,朱將軍向您請示,該如何處理?!?/p>
一群打家劫舍的毛賊,放在前世那就是十惡不赦的恐怖分子,孫翊對其無甚興趣,下意識的就想說:“都宰了吧!”
話剛要脫口,就看到車內四個女人,目光都注意在自己的身上,頓時打了個激靈,改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多減少一分殺戮,來世便能多享受一分福祉。這樣吧,我親自過去看看。”
車內的幾位婦人都忍不住向孫翊點頭,滿是溫馨,只有孫尚香可憐巴巴的望著孫翊,小臉緊繃繃的,躍躍欲試的模樣。
孫翊揉了一下她的頭發,笑道:“老老實實的坐著,等回來三哥繼續給你講故事?!?/p>
孫尚香撇撇嘴,嘀嘀咕咕的嘟囔著什么。
朱然雖然年輕,但軍隊指揮能力,著實不俗,二百人的隊伍能輕易的俘虜了對方五百多人,孫翊著實有些吃驚。
要說以朱然這支隊伍的實力,剿滅五百人山賊,那是理所應當,只是這俘虜了五百多人,就要展現出主將的指揮藝術了,不得不說,朱然是個人才。
穿過了一片樹林,在半山坡的一片空地上,孫翊見到了站在大石上孓然而立的朱然,黑色的披風飄飄灑灑,好不英姿煞爽。
而空地的中央蹲著一大群山賊,衣著破陋,個個面目滄桑,有的在痛哭流涕,有的在戰戰兢兢,有的則是跪地求饒,完全沒有點軍人的氣概。
“難怪這么輕易被俘,原來是一群酒囊飯袋!”孫翊嘀咕一句,然后就滿面出風的向朱然拱手:“恭喜義封兄再立一功,等到了吳縣,翊必在大哥面前為兄多多美言?!?/p>
朱然大喜,跳下大石,謙卑的道:“叔弼說笑了,不過是一群土雞瓦狗,不值一提?!比缓缶湍抗怅幚涞目聪蜻@群山匪,問道:“叔弼,你看這群人該怎么處理?”
孫翊很不在乎的道:“一群刁民,不好好在家務農耕種、傳宗接代,竟聚集起來打劫商客,罪不可??!全殺了吧,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
朱然驚了一下,這五百多俘虜,這么輕易就全部屠殺了?
江東缺兵,孫策之所以能夠以從袁術那里借來的三千士卒橫掃江東,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招降俘虜,收為己用,這才能使江東軍數量迅速膨脹。
貌似這三將軍太年輕,不懂這道理???
朱然清咳一聲,開始小聲的勸言。
東漢末年的軍隊,通常是“公化私有”,自己組織起來的軍事武裝,就要聽自己調遣,這叫“部曲”。
這人數雖然,但多少也能組織起一個小部曲了,上了戰場多少也能立些功勞。
孫翊聽了朱然的話,遲疑著道:“此處距離吳縣尚有百余里,若帶著他們……”
話未說完,就聽到那群被俘的山賊們開始哭天喊地的哀嚎起來:“大將軍,饒命啊,饒命??!我們本來就是世代務農的百姓,只因當初糟了嚴白虎的洗劫,這才沒有了生計的法子,當了匪啊……”
這話一出,孫翊當下面色一震,眉梢一挑,隨便挑了一個山賊,沉聲道:“你跟嚴白虎有仇?”
那山賊紅著眼睛憤怒的道:“嚴白虎當年殺了我全家上下八口,我跟那嚴白虎不共戴天!”
“你們都跟嚴白虎有仇?”
“有!”
孫翊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開始暗自盤算了起來。
他去吳縣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幫助孫策剿滅那群常年盤踞在上方山上的嚴白虎欲孽。
要想平定匪患,手中就必須要有一定的武裝力量。而這群人和嚴白虎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旦上了戰場,必定可以以一當十,憤而殺敵。
如果把這群山賊收降編隊,到了吳縣后稍加訓練,武裝起來,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孫翊深吸了口氣,大喊道:“那嚴白虎早已被吳侯砍了腦袋!”
“啊?”眾人面色皆變,也不只是驚是喜,是悲是愁。
“不過!”孫翊大手一揮,朗聲道:“不過還有一群嚴白虎的欲孽在吳縣城外興風作浪,禍害百姓。我有意清剿,你們可愿隨行,為你們的家人報仇雪恨?”
這明顯就是有放過他們一條生路的意思,哪還有不行的道理?再說了,眼前這位少年將軍,明顯就是官軍的統帥,要是能夠成了官軍,總比在這當山賊天天喝西北風強吧?
“愿意!愿意!”
五百余人齊聲吶喊,拜倒在地。
孫翊望了朱然一眼,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什么,換上了一副很溫和的語氣道:“你們當中誰是頭領啊?都站出來吧?!?/p>
這話什么意思?明顯就是要論功行賞啊!說來也是,這么幾百人的一支隊伍,總要有幾個伍長、什長、百夫長啥的吧?
很快,就有人興高采烈的跳了出來:“大將軍,我是他們的大頭領!嘿嘿?!?/p>
“我是二頭領!”
“我是三頭領!”
“還有我還有我,我是老四?!?/p>
“我是老五!”
……
幾百人的山賊窩子,這頭領倒是不少,足有七八個之多,一個個都諂笑阿諛的模樣,站成了一排。
孫翊略顯疲憊的揉了揉額頭,一揮手,很不經意的道:“來人啊,把這幾個首惡都宰了!”
“是!”
馬上幾個兇神惡煞的刀斧手走了過來。
“什……什么?”這幾大頭領都驚呆了,被以為是搶功勞的好事,卻沒想到,竟然是主動送死!
不過說來也是,不把這些個頭頭腦腦殺個干凈,孫翊如何敢放心大膽的使用這支軍隊?
隨后,就是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求饒喊叫聲,求爺爺告祖宗的聲音此起彼伏,最終隨著幾聲“啊”的慘叫聲,這里變得異常安靜。
“大將軍,饒命啊,饒命啊!”
五百多跪在地上的山賊們一個個都嚇的面色蒼白,跟白紙一般,全身上下打著啰嗦,連連磕頭求饒。
剛才斬首的場面雖然讓孫翊心里面波濤洶涌,好在他盜墓賊出身,見過了大風大浪,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緒,面色鎮定,淡淡的道:“本將軍只誅首惡,你們大可放心!”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接下來,又是一個幾百人一齊磕頭拜首的場景。
孫翊第一次受到幾百號人物的同時叩首,一時間心潮澎湃,興奮不已。
沒錯,這就是權勢的魅力,這就是武力的風采!
“既如此,從今往后,你們就是我孫翊的親兵,隨我護送家眷抵達吳縣。我希望你們成為沿途保護車隊的虎狼之師,我就送給你們一個部隊番號——車下虎士!”
朱然呆了一下,然后率先高呼一聲:“車下虎士!”
隨后,漫山遍野便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車下虎士!車下虎士!車下虎士!”
一時間,地動山搖!
身后,朱然望著孫翊那還略顯單薄的背影,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