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我就將宿玥散人在監視我的事給忘了,因為他的存在根本讓我察覺不到——此乃高手也!
剛吃罷早飯,若璞正在給我把脈,便見一堆老老小小的女人朝我房里走來。
我一個哆嗦,有種不好的預感。
女人們一見了我,立馬圍了上來,這個一句,那個一句,端的是五百只鴨子的威力。
“哎喲,在水啊,我是你四姑,十幾年沒見你了,你長得是愈發標志了!”
“在水啊,你還記得五姨娘不?以前常給你送泡菜的那個。”
“呵呵,在水啊,你終于回來了,我們一直都盼著你呢!”
“哎喲喂,在水啊,這幾年里可有受苦?”
……
好吧,雖然她們是關心“我”來著,不應該用鴨子來形容,可是,這么多女人的聲音全都環繞在身邊的感覺可真真是難受!
我無奈地看了若璞一眼,他眼中笑意一閃,對我點點頭便走了。
這兩天都沒怎么跟若璞說說話……我心里暗忖著。
眾女人的熱情沒減,依舊吵吵嚷嚷著,氣氛正熱著,忽然一個女高音響起,冷冷的、不屑的語氣在一群熱心的聲音中顯得格外突兀——
“哼,回來不就是為了迷住谷幽珉么?!”
眾女一時都住了嘴,看我一眼,又看說話者一眼。我循著聲源望去,見說話者正是夜宴那晚上數落我沒教養的婦人。
那夜沒怎么觀察她,現在白天見她,頭上環佩叮當,面上傅粉嬌娘,裙裾鑲金邊,繡鞋踏銀絲,雖年老而色未衰,正是一番古典封建的貴婦人形象。
恩恩,她很會保養,定是十分愛美的。
此時她正斜睨著我,紅唇嘲諷地勾著。
我大大地疑惑,我和谷幽珉有什么事你這么激動干嘛?看樣子還頗像是在吃醋,難不成你還想來一段老牛吃嫩草,姑侄不倫之戀?!
“請問我和珉哥哥礙著您什么事了么?姑姑不妨說出來,我們也好改一下,尊敬尊敬老一輩嘛!”我微笑,莫生氣,莫生氣,生氣傷肺。
“哼,我哪敢啊!”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怕是對我話中的“老”字很上火。
誒?很在意年齡么?心思一動,我笑瞇瞇地說:“哎呀,姑姑莫要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咯,我們是小輩,怎么都還要尊敬姑姑的,姑姑有什么不滿的一定要說出來,畢竟姑姑年齡大了,生不得氣的,氣多了身子骨受不了。”
眾女中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又連忙拿帕子遮住嘴,只留下彎彎的眼睛瞟著我們。
“……”她臉更黑,冷冷地看著我咬唇沒說話,倒是旁邊稍微安靜了一會兒的女人們開始說起了話來。
“哎呀,我說妹子啊,你不就是見不得莊主和在水快要成親了么?”
誒?怎么突然感到背后有陰風吹過啊?
“對啊,你不就是見不得人家小兩口好么?”
額……感覺怪怪的……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寒……
“可不是么?你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莊主結果討了個沒趣么?”
哦,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她這么討厭我呢,也怪不得谷幽珉不待見她啊!
谷幽珉,怕是最討厭別人插手他的婚事吧……
說來這婦人也是沒文化啊沒文化,表親結婚可是要生畸形兒的!我在心里不住地搖頭。(小福:人家是古人,講得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眾女一下子便從有關我的話題跳到了她女兒的事上。
我在一旁看得想發笑,不禁又疑惑了起來——話說我以蘇在水的身份來這里也有個十天八天了吧,為啥這幫娘子軍現在才來“圍攻”我呢?
不解啊不解!于是我忙拉過捂著嘴偷笑的小祿問:“她們怎么隔了這么久才來看我啊?”
小祿笑彎了眼睛說:“因為前些日子莊主說小姐你身子還沒好,不能讓她們打攪你休息,便吩咐了幾個丫鬟一一去她們屋里說過了,想是莊主認為你現在傷好了,不用靜養了,便沒再阻攔了吧!”
聽小祿說完,我嘆口氣——這個谷幽珉還真是又癡情又細心啊……
一群子人在我屋里聊了一上午天,中午時分,終于一個接一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幫子三姑六婆,我捶捶肩,感嘆在大家子里生活也著實不易,真是應了那一句彥語——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窮人忙生存,富人忙生活!
想起了楊嫂一家人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我不禁羨慕了起來。
今天早上仙半仙和谷幽珉下山了,我便在房里吃飯,點了幾樣菜后就讓小祿去傳飯了——這就是有錢人的好處,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說起仙半仙和谷幽珉,真是太可惡了,竟然說都不跟我說一聲便下了山,弄得我想跟他們一起去的計劃也泡了湯!以前因為川月的警告不敢去,現在換了張臉我可就不怕了!
外面陽光正好,可曬著有些燥,我關了門,正趴在桌子上想著事,忽然一只手敲了敲我的肩膀。
我回頭一看,驚了一下,這才想起我現在還是人家監視的對象!
此時的宿玥散人正注視著我,瞳中似有怒火在燒。
誒?我又有哪里惹到他了?
不明所以之下,我干笑一個,說:“嘿嘿,你真的在監視啊?”
他冷哼一聲,銀質的面具上泛著寒光,“你要和谷幽珉成親?”
厚重而粗戛的聲音低低從面具下傳出,帶著壓抑的憤怒。
我縮縮脖子,弱弱地點頭。
他身子一顫,一只手抓住我的左肩胛,隱隱地有些痛,他沒說話,但那目光中竟有悲涼滑過。
我有些怔住,竟忘記了肩膀的疼痛。
他……
一會兒,他像是發現了自己有些用力,連忙松了手,眸中掠過后悔之色。
氣氛有些尷尬,我忙找了話題。
“江湖上,不,都城里的事,你知道的多么?”
“……”他疑惑地看著我,緩緩開口:“還好。”
“那你可知道比較出名之人的近況?”
“要看是哪個人。”他淡淡地開口,那語氣,竟讓我感覺有些沉悶。
“都城四才子之一的沈毓你可知道?”
他目光一閃,有些奇怪的看著我說:“你要問他的事?”
“恩,”我點點頭,“他現在好么?身邊……有沒有一個小男孩?”
他目光里有光弱了下去,依舊淡淡地說:“不知道。”
“哦……”我嘆口氣。
“你丫鬟回來了,我走了。”
白影消失的一剎那,小祿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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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谷家莊上上下下都掛滿了紅色,喜字也是走一路看一路,還有大紅燈籠,紅色的窗花,紅色的裝飾品等等,多不勝數,又喜慶又熱鬧,還十分豪華,看得人眼睛都紅了。
如宿玥散人所言,他這幾日一直監視我,卻從未被谷幽珉和仙半仙發現過,還當真是有本事!
我偷偷地問過谷幽珉:“你的武功是不是不怎么好啊?”
谷幽珉就敲敲我腦袋,好笑地說:“你知道的,我生來就不是練武的料,以前連學輕功都用了好幾年的時間,后來,你……失蹤之后,我便努力練武,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成績。”
啊?突然想起那次在夢中,小正太版的谷幽珉在樹林間穿梭時經常掉下樹的場景,我抖抖眉毛——果然不像是個練武的好料子!
想起樹,便想起了谷幽珉愛上樹的怪癖,我拍拍谷幽珉的肩膀,斜睨著他說:“珉哥哥,你什么時候喜歡上在樹上睡覺的?”
他目光一柔,手又撫上了我的臉,卻沒有回答。
我暗嘆口氣。
宿玥散人這幾日一直都在監視我,目光十分冰冷,還經常出言諷刺我,傷得我肺疼。這讓我覺得十分無語,如今他一直跟在我身后轉過來轉過去地跟我做對,明顯是搞錯對象了嘛!好吧,雖然我本質上就是花枝俏……
我一直都是明確了態度說不告訴他的,他也沒再問,難道他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應該不會才對啊……
這幾日忙著成親的事,和仙半仙、若璞的呆在一起的時間也少了,每次見面時,不是被拉去試嫁衣便是被叫去挑首飾,心里總覺得對他們不住。
明天,就是成親的日子了,按照這里的風俗,今晚上一晚都不能睡覺,于是白天我便在屋子里睡大覺。
恍恍惚惚,又沉入了夢里……
夢里,我穿著一身漂亮的大紅喜服,一個頎長的身影背對著我,很是熟悉,我高興地叫一聲“黃鼠狼”,他一回頭,先是暖暖地笑,走過來拉起我的手,然后突然一把把我推開,臉色鐵青,憤怒地說:“你是騙子,是騙子!”
我忙慌亂地搖頭,“不是啊!我不是!你怎么了?”
他冷哼一聲便緩緩地轉身離開,走得那樣慢,我一喜,忙去追趕,可我的喜服突然變得沉重,越來越重,以至于拖得我走不動路,最后拼了命跑都沒追上沈毓……
醒來時,天已微黑,我揉揉眼睛,竟觸及一團濡濕。
為什么會哭?為什么夢里那樣恐懼?
我失著神穿好衣服,剛下床,便有一群婆子丫鬟進了屋里,個個手上都端著紅錦布蓋著的托盤。
這就要開始準備了么?
我的心驀地一慌——真的就要嫁了么?
腦中一直浮現著一張明麗的臉,溫暖的笑著,笑得我心里越來越堵。
這時我才突然正視起了一個問題——我嫁谷幽珉,到底是對是錯?!
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來,我有些尷尬地掃視了一眼屋里的人,見她們都微笑著,臉立馬就紅了。
“莊主夫人,從今晚上到明晚上,您是不能吃東西的,所以,我看,現在您還是填填肚子吧!”一個慈眉善目的夫人微笑著說。
什么???一天沒飯吃???
我的神吶……
一聽她這話,我立馬就拔腿狂奔到了仙半仙的房間,一腳踢開房門——
“哧——”(眾:神馬聲音?)
丫滴,我連忙轉過身擦鼻血——雖然某人長得實在不咋樣……
現在我的臉肯定已經成了煮熟的蝦子了……
身后傳來慌亂的水聲,然后是布料間摩擦的聲音(眾:原來剛剛那是噴鼻血的聲音……)。
半晌,一只手戳了我一下。
我目光閃爍地回過頭,見仙半仙正陰沉著臉。
我吞吞口水,說:“那個……我……我是想讓你……讓你幫我做頓飯……明天一天我都沒飯吃……”
他眼危險地一瞇,挑眉看向我。
其實,仙半仙這個樣子看著還是蠻有威嚴的,只是……有些怪異……我縮了縮脖子。
“……”
“……”
“哈哈哈哈哈哈……”仙半仙突然捧腹大笑了起來,手指著我發抖,笑了好半天,眼淚都快出來了。
黑線!感情他剛剛只是在耍我?!
我抬起腳又放下,然后狠狠地捶了一下仙半仙,“小八字胡,給大爺我做頓飯去!”
尷尬的氣氛頓時就消散了。
美美地吃了仙半仙特別為我做的蛋糕(小福:某花故意省略了“結婚”兩字)和紅燒排骨、水煮肉片,我饜足地拍拍肚子,對他打了個響指,話不多說,起身便要走。
“真的不后悔么?”身后傳來仙半仙拔高的聲音。
我腳頓一頓,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不后悔么?不后悔么??不后悔么???
雖然只還有四十天的時間,可我會在這四十天中后悔么?
畢竟我不喜歡……不,不愛谷幽珉啊……
不后悔么?
我也在心里問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