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來，我暗自下了一番決心，雖然心里有幾分不舍與眷戀。一旁搖扇的小蝶見我一臉的凝重，小心翼翼地探問：“夫人，您怎么啦？”綿軟的話語里含著點點關切。

“小蝶，能幫我煎碗蕪子湯嗎？”我附耳說道。

她聞言身子一滯，一臉驚異的樣子，半響才回神慌問道：“煙兒，你可知蕪子湯是什么藥嗎？”咬字很重，生怕我聽不清似的。

我淡然一笑，平和地答道：“不就是防止女子懷孕的藥物嗎？我翻過書，對身體沒有多大影響的。”

她騰地俯過身子，伸手探了下我的額頭，不溫不涼，驚疑地發問道：“煙兒，你怎么這般糊涂，今兒姑爺都沒賜蕪子湯，你倒是自個想法子喝。你一向做事穩重，今兒是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刺激了？”她專注地看著我，等待我的回話。

我緩緩坐直，望著眼前的一片春光明媚，感嘆道：“是啊！那個女子不想懷上子嗣，可是你看看這府里的形勢，風刀霜劍嚴相逼，我這么做也不過是想以后日子舒暢些罷了。你會明白我的苦心的，小蝶姐姐。”我以無比平淡的語氣說完這些話，心里卻泛起薄涼的苦澀，順勢把頭枕在她瘦削的肩上。

“煙兒，沒想到你——”她暢談了一口氣，沒有再把話說下去，而我們已然明了彼此的心意。

“好吧，我這就去準備，煙兒，你也早些回屋，免得讓人撞見了。”話音剛落，她無奈而疼惜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往院外走去，腳步有些凌亂，如同我此刻的心情，我真怕自己有一絲動搖推翻了之前的一切近乎荒誕的理由。

一炷香后，我如愿喝下了那碗烏黑怪味的蕪子湯，像吞一劑毒藥似的，舌尖酸澀，心里很苦。一碗見底，我們默默凝視，眼中瑩然有淚，任時間隨著銅漏悄逝。

“煙兒，是不是所有的大戶人家都是這般深不見底的黝黑？你知道嗎？我雖然在府上有八年了，可我還是見不得這些勾當，所以在福伯的幫助下轉到別院干活的。那里多干凈，就像回到家里一樣，有兩位疼愛我的夫婦。”她打破沉默，說出深埋的肺腑之言，“不過，我把你當做親妹妹般看待，也是不會坐視不理的，我一定會盡心護著你，煙兒。”

我靜靜地聽著，眼角不覺間滑落一滴滴淚珠，輕輕地打在手背上，有些溫熱，像小蝶的手心暖暖的。

“姐姐，姐妹同心，其力斷金。我也會讓自己變得強大，保護好你我！”我握住她的手，感動地說道。從此我們是福禍相依的姐妹，任風雨交加也絕不放手。

“姐姐，我想我們有必要讓大夫人知曉我已服下湯藥，這樣至少可以安靜一段時日，你覺得呢？”我抽出絹帕拭了拭眼角，一副商量的腔調。

“嗯，煙兒想得周到，我這就去準備禮品到時候一并拿去。”小蝶一掃憂傷，春風滿面地應道。

吃過飯后，我與小蝶一同前往東苑，隨身備了一些易恒早上剛送來的奇珍異寶，一方面顯示他對我的恩寵，另一方面暗示不愿為敵的立場。一路蜿蜒前行折過影月湖旁的一條長廊終于來到了東苑。跨過一闌紅木高檻，便有奴婢前去通報了，可見她們也不敢輕慢我等了。想到這里，我一陣冷笑，果然是見風使舵的人，人心叵測。

少頃，趙靈珊一襲玫紅色華衣裹身，外披一件淡粉紗衣，逶迤拖曳的長裙光彩流動地瀉了一地，如墨染般光滑的緞發挽了個高云髻，斜插了一支赤金綴珊瑚扁方釵，髻上又疏疏綴了幾支碧玉含珠銀釵，整個人顯得雍容華貴、落落大方，那番氣派不禁讓我由衷暗贊。

她輕移蓮步落落大方地端坐到大堂上位，笑得溫煦：“煙兒妹妹，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一日不見竟添了幾分嫵媚，連我這女子也不禁安然心動了。”她微抬素手，細細地磨蹭著小指上的鑲寶翠玉護甲，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讓我心里一陣發顫。

我定了定心神，沉思片刻，訕笑道：“姐姐說笑了，妹妹倒覺得姐姐現在的姿容才是真正國色天香，像一株盛大綻放的牡丹，誰人不愛呢。”

我頓了頓，輕呷了一口菊花茶，接著說道：“今兒，妹妹是來謝謝姐姐的，多謝姐姐昨日對妹妹的照拂，如煙感激不盡，特備了小小的薄禮，小小心意姐姐可要收下嗯。”我誠懇地雙手捧上禮盒，無意地抬頭一瞥，她一臉的得色，笑意真摯了幾分。

“哎喲，妹妹真是客氣了，都是自家姐妹，互相照顧本是應當的。綠荷，收下吧。”她抬了下眉毛，邊上的綠衫女子諾了一聲，將禮盒接過放在了案上，然后退回大夫人身側。這位便是她跟前的紅人綠荷，我心里暗暗記下。

“姐姐，妹妹有一事相告，可否上前幾步？”我低垂臻首，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兒，要給她一種我很怕她的錯覺。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提議，愣了愣，立馬恢復方才的淺笑彎彎，眼中有一絲疑惑：“那就過來吧，也讓我湊近瞧瞧你的花容月貌。”話語略帶調侃之意，倒是有些不符合她的作派。

于是我上前三步附耳小聲說道：“姐姐放心，如煙今早已服下了如意處討來的蕪子湯。”她身子輕顫了一下，瞬間鎮定自如，但是近在眉睫的我還是觀察到她眼角的笑意見深。我故意提到如意的目的就是要讓她輕松地查出這是我自愿的，以示我不愿爭奇斗艷的決心。聰慧如她應該會明白其中的深意。

她抬手扶了扶我，親熱地攏過我的雙手，巧笑嫣然地說道：“妹妹真是有心了，可有什么要求，姐姐能辦到的一定幫襯著。”果然是聰明人，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問題。

我盈盈一福，輕聲細語地說道：“姐姐憐愛了。如煙自小身子骨就柔弱，聽家母說須靜心休養、潛心禮佛，所以妹妹斗膽請姐姐替我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幾句，過段時日到慈安寺上香并小住幾日。姐姐覺得可好？”我試問了一句，靜靜地端詳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