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業往生,只帶舊業,不帶現行......滅五逆謗法等罪,是也。得生凈土者,輪回婆娑,皆繇業障。業障既空,穢土種滅,隨愿往生。故得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偝终?,總統攝持,更無遺失,即咒之別名也?!被勖鞫U師率眾弟子在地壇齊誦往生咒,以超度亡魂,讓亡靈及早解脫,見性成佛。
如是念了一百零八遍,一眾人才有條不紊地離開做各自的功課。
“如煙有一事不明,望師父指教?!蔽以评镬F里地聽了一百零八遍經文卻始終不得其法,輕啟櫻唇緩緩說道,“生死輪回的因在何處?”
他輕念“阿彌陀佛”,慈祥地解釋道:“女施主,輪回婆娑,皆繇業障,也就是說萬物輪回皆因造業,所謂造業緣于煩惱。造業才有了六道輪回的果報。業障空,則煩惱亦消;煩惱在,則業障未盡。斷了煩惱則可消業障。業障消盡即得往生。故我們為他念上一百零八遍往生咒渡他的業障?!?/p>
聽他一席話心下一陣顫動,原來如此,當下深深地一禮,表示潛心的敬意。
回去的路上,小蝶頓時打開了話匣子道:“看不出來他還挺有骨氣的!”
池建冷哼了一聲,針鋒相對道:“這也算骨氣?古人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才叫真正的有骨氣,他那叫做畏罪自盡,根本談不上傲骨硬氣,不過是一時沖動的糊涂蛋?!?/p>
小蝶見不得別人對她指手畫腳的,當即插著腰冷著半張臉道:“我不知道什么‘富貴不能淫’什么的,不過我就是佩服他,你能怎么著!”說罷輕啐了一口,橫眉冷對,似有千愁萬恨的。
我看慣了他們的架勢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提著絹帕掩了嘴道:“你們可真是一對活寶!”話里盡是戲謔。
立馬二人便不滿地一齊反駁道:“誰跟他(她)是一道的!”語氣出奇的一致,我不禁莞爾一笑,以后倒是可以經常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了,只等著哪日討杯喜酒暢懷一飲。
“好了,小蝶,你家離慈安寺有多遠,大概多久能到?”我突然問道,現在不適合在寺中久住,不如到外邊走走。
她緩緩放下招搖的手,呆愣了半響,好似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探究地問道:“煙兒,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對,這里只有你叫小蝶呀?!蔽夷ゲ渲伵辽系拿坊y路,等待她的回復。
“嗯,讓我算一下。”她認真地掰著指頭數著,爾后歡快地說道,“如果沒錯的話,大約一個時辰吧。煙兒是不是想陪我回家呢?”她一雙水汪汪的亮眼睛希冀地看著我,希望能聽到想要的答案。
我但笑不語,只是給她一個清澈的微笑,于眼底眉梢展露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頓時“哇”地一聲歡叫,驚起數鳥撲棱棱的振翅而飛,劃破了空門的清幽。
“你們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嗎?”池建不明就里地點了下筆挺的鼻梁,好奇地問道。
我娓娓說了小蝶的故事,然后綿軟地說道:“見她想家想的緊,再者在慈安寺也不甚安全,所以臨時決定到小蝶的老家轉轉。池建哥哥應該沒意見吧?”
他輕蹙了下眉頭,爾后細細地舒展開來,清冽地說道:“你們打算何時出發?”
見他也同意了,我含笑道:“擇日不如撞日,那就現在吧?!?/p>
小蝶立刻拍手稱快,全身被喜氣斜斜地籠罩,像烈日下恣意盛放的太陽花,熱烈豪放。
“嗯,不過我得跟少爺說一聲。”說著便吹了一聲別致的口哨。
只見一只通身雪白的鴿子自天空忽的飛下來,輕盈若燕子飛落蒲葉之上,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左手掌心,對他清朗地叫了幾聲,細碎好似揉捏紙團一般。
見那只信鴿的眼睛有如琥珀,雙目通明清亮,黝黑渾圓的眼珠如胡椒粒般大小,極其可愛,不禁上前輕撫了一下,白皙的羽毛柔滑若上好的絲絨緞子,光澤瑩亮。只聽一聲叫喚,它騰地飛起,一雙豆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我,流露出莫名的敵意。
池建輕喝了一聲,它才乖順地落回掌上,果然是有靈性的小動物。
“它對生人很敏感,不喜歡陌生人觸碰它的羽毛,煙兒不要生氣?!彼麥睾偷亟忉尩溃稚隙号那楣詮埖镍澴?,顯得很是親昵。
接著他把黃布條捆著的紙條仔細地綁在它的細腿上,溫柔地撫摸它小巧的頭顱,雙手往半空一托一擲,信鴿便急速地向天空飛去,越飛越遠,消失在無盡的碧空中。
打理好一切后,我們便去向慧明禪師辭行了,坐著來時的馬車一路悠悠然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時間宛如流水般細細碎碎地自指尖溜走,在半醒半睡的狀態下,一路顛簸著終于到達了小蝶的老家云易小鎮。小鎮并不繁華,路上的行人披紅戴綠的,熱鬧卻不嘈雜,簡約卻不落魄。在集市上我們買了一些必備的日用家什以及糧食蔬果肉,便一路穿過小樹林,繞過清涼的碧湖,一路蜿蜒曲折來到了一間低矮的平房前,這便是小蝶的家。
近鄉情更怯,這句話果然應景襯情。此刻的小蝶心潮澎湃,瑩亮的淚珠直在眼中打轉,遲遲不曾落下,在見到門外劈著柴火的小伙子時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撲撲地往下掉。一旁端坐的我只能安撫地捏了捏她清瘦的素手。
池建走到門前,把門打開,示意我倆踏著小方凳下車。
下車后,小蝶紅著眼圈,定定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壓抑著哭聲,一時竟軟下身子蹲在了地上。
“請問這是陳小蝶家嗎?”池建耐不住我們的無語失態,便幾步走到少年跟前開口問道。
“是啊,不過我姐姐在我三歲那年就不住在這兒了。你是?”他先是愣了一小會兒,然后回神嘶啞著嗓音說道。
池建指了指半蹲在地上的人,示意他上前看看。
他一陣狐疑,猶猶豫豫地走到小蝶跟前,見她滿臉淚痕,略顯焦慮地問道:“這位姑娘,你怎么啦?”
聞言小蝶猛地抬起頭,險些碰到了少年的下顎,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淚掉得越發不可收拾。
少年一臉無措的樣子,忙不迭抬手給她擦拭眼淚,寬慰道:“姑娘別哭,這樣就不漂亮了?!?/p>
一口一句姑娘,想必是模糊了姐姐的身影,只道是個過路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