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瞪大了眼睛,看著眉清目秀、素衣俊朗的弟弟,既入神又出神?眼前的人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弟弟陳巖嗎?一切好不真實,像云遮霧繞般虛幻飄忽。她忍不住伸手撫摸眼前如玉般剔透的少年,觸手可及的親人。
“姑娘,你這是......”少年吱吱唔唔地說出半句,竟羞紅了臉沒說出下文。
池建早已把車上的東西細數拿下了馬車,準備往屋里拎去。少年正好側身瞥見了,急忙起身喊道:“這位大哥,你這是干嘛?”或許是很少遇到我們這樣的富貴之人,舉止有些僵硬,聲音好似從胸腔里吼出來的。
小蝶被那聲近在咫尺的大吼嚇了一跳,也晃過了神思,抽出帕子仔細擦拭面部,半響才起身對少年平和地喊道:“小巖!”無數的思念牽掛盡然化作嘴邊的兩個音符。
少年身形一震,轉頭困惑地看向她:“姑娘認得我?”
小蝶忙不迭連連點頭,微顫著雙手道:“我是你姐姐小蝶。”
陳巖聞言深深地看著她,果然有幾分神似,卻不想竟是自己的親姐姐,心下一陣唏噓。二人頓時抱在一起,感慨涕零。我與池建見此熾熱的場面亦是一陣感嘆,千山萬水亦是阻不斷綿綿親情。
于是二人熟絡地互相述說衷腸,爾后陳巖在前引我們一道進了簡樸的房門。
“娘,你猜誰回來了?”小巖朝廚房內忙活的母親喊道,話語明快清越。
“不就是你爹回來了,瞧你樂呵的。”母親回身慈和地說道,話里說不出的寵溺。
“哎呀,娘,你快出來看呀!姐姐回來了!”他飛奔過去,拉著母親的衣袖,激動地說道。
“咣當”一聲脆響,鐵勺已然落地。
“蝶兒回來了?”母親顫抖著皺紋叢生的雙手呢喃道。
“娘,蝶兒回來了!”小蝶提著裙角幾步邁過去,飛撲到娘親的懷里。
“真是蝶兒回來了,回來就好啊!”母親無限感慨地說道,雙手輕柔地撫上她光滑的面頰,滾燙的淚水滑落在手背上,一滴緊跟著一滴。
“嗯,娘。我帶了兩位朋友過來,努,這位是夫人,平日里對我極好,這次也是她準我回家探望的。這位是池建,平日里也很照顧我們。”她直起身,伸手指著剛進柴門的我,又指了指一旁放置家用的池建。
“嗯,多謝兩位恩人。巖兒,快把客人請到屋里坐下,在這里恐怕穢了他們的衣服。”她溫和地含笑道,尷尬地看著一室的灰墻陋物,不停地搓著雙手。
小蝶忙握住她無措的手,清雅地笑道:“娘,他們都是女兒的好朋友,不會見怪的。我可等著吃娘的拿手好菜白玉豆腐呢。”說著咯咯地嬌笑,在一旁打起下手。
我們端坐在簡易的小室內,就著淺底瓷碗喝了幾口清洌的溫水。雖然只有為數不多的四張小方凳、一張傷痕累累的八仙桌以及一把磨痕斑斑的茶壺,四處卻整理得干干凈凈,皆是用心細細擦拭過的,可見女主人的勤勞細心。
一碗清水喝盡,一道道清淡可口的菜肴上了桌。陳王氏搓著圍裙干笑道:“幾位慢用,可別嫌菜式寡淡無味。”
我明媚地一笑,柔聲說道:“大娘過謙了,你看這些菜色香味俱全,就是酒樓里的廚子也要佩服呢。”我拉過一邊歪斜的木凳,拍了拍板子道,“大娘快坐下,您若是站在那兒,倒顯得我們做小輩的失禮了。”
小蝶附和道:“娘,他們都不是外人,你就坐下吧,不然這飯可沒法吃了。”她調皮地扮了個鬼臉,俏皮地一笑。
“嗯,你爹還沒回來,我得去瞧瞧。”她顯然有些怯場,找了個借口幾步走出了杉木門。
說曹操曹操就到,噔噔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傳來。
“一定是爹回來了。”小巖眉毛一揚,興奮地說道,急急迎出去。
一會兒工夫夫婦兩人嬉笑著來到了屋內。
陳生雖然聽娘子說過有客人來臨,見了我們的裝飾還是呆愣了一瞬。半響才憨憨地一笑,在目光觸及小蝶時忍不住顫了顫身子,變了聲調道:“小蝶!”
小蝶微微一笑,好似綠荷上的初陽和煦晴好,清朗地喚了聲:“爹”,頓時惹得父親情難自禁,兩行清淚落下。
飯桌上很是熱鬧,一家人噓寒問暖的說不出地熱切親近,小蝶從善如流地簡要說了自己在府上的情況,亦是報喜不報憂,盡說些惹爹娘安心寬慰的俏皮話兒,頓時一頓晚飯吃到申時末才結束。
因為床鋪不夠的緣故,我和池建便坐著馬車到附近的同福客棧住宿了,小蝶則在家中繼續與家人說著無盡的家常話,想來這一夜是她有生以來最馨甜的夜晚。
“沒想到那丫頭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也有哭鼻子掉眼淚的時候,真是罕見。”池建不緊不慢地趕著馬車尋找可以住宿的客棧。
“那是你不夠了解她,女孩子的心思可細膩了,豈是你所能輕易覺察的。看見他們一家團圓的樣子,我都想家了。”我意味深長地說著,末了長長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遠在西邊的爹娘安康嗎,淡薄如一縷青煙的憂愁緩緩襲上心頭。
“煙兒,莫要擔心,少爺對他們都做了安排,自然都是上好的,盡可放心。而且若是煙兒想家了,向少爺說上一聲,一定會準許的。”他寬慰地說著體貼的話,讓我微涼的心暖上幾分,驅了幾許寒意。
聽得一聲急吁,馬車猛地停下來,讓我有些猝不及防,險些顛倒。
“怎么了,池建哥哥?”我掀開簾子擔憂地問道。
“沒事,只是見路上橫著一個人,險些撞過去了,還好。”他輕吐了一口氣,撫著胸口道。
我趕緊下車一看,果然路上側臥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是個衣不遮體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光景。
“人命關天,還是先抬到車內,看一下大夫吧。”我輕嘆了一聲,指揮道。
于是我們便掉了車頭往回行駛,不一會兒便到了同仁醫館,還好此刻尚未打烊。
蓄著山羊須的銀發大夫一陣觀聞問切,捋著半灰半白的長須道:“無礙,只是饑餓過度昏迷了,喂些糖水便可無事。我再給他開幾副滋補養氣的藥煎服幾日就可形如自如。”說著揮手龍飛鳳舞寫下藥方,讓伙計抓了藥包好遞給我們。
“謝謝大夫。”我接過藥包,池建則付了銀兩,才扶著少年回到車上。
一番折騰后,我們才到了同福客棧要了兩間毗鄰的上房,放好行李,喘息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