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一眾的奴婢視若無睹地閑話家常，知曉怕是沒把我放在眼里，也該樹下威信了，且小試牛刀，臉上不覺掛上一絲冷笑。

浣紗見我的神色也猜了個七八分，挺直了腰板，代我吩咐道：“夫人在這里，你們怎么不上前伺候？這可是大不敬，還不快看茶！”最后語調忽的上去了。我微笑著沖她使了個眼色表示贊許，畢竟不過是十五歲的孩子，心里還是又幾分緊張的。

不久，那位紅衫女子聞聲走進堂內，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個不受待見的小妾，還不自量力。”說罷，在我面前輕彈了下襟前的浮塵，一臉的不屑。

我淺笑吟吟，悄然走到她跟前，撫上她的俏臉，食指慢慢地劃過，“多漂亮的一張臉，難不成你才是主子！”說時遲那時快，我抬手迎面給了她一記耳光，“啪”的一聲脆響，五指印現在她的瓜子臉上。她一臉驚駭地看著我，好像我是怪物似的，靜靜地呆愣在哪兒。過了片刻，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涌上來了，她回過神來，不顧禮儀地指著我，一時竟話不成句：“你——你，好啊，我這就去找夫人，看她怎么收拾你！”說完連瞪了我幾眼，便頭也不回地繞過插屏進了簾幕。

我環視了一旁的奴婢一眼，她們亦是一臉不可思議，霎時一片寂靜。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二夫人便一臉凜凜地過來了。衣衫還是早晨時的樣式，頭上多插了幾支銀釵碧簪，像是來耀武揚威，看著滿頭的珠玉我一陣可惜，多精致的銀釵碧玉，可惜被用得一塌糊涂，反失了光環，顯得庸俗了。我在打量她的光景，她已走到距我一丈之遙的地方，睥睨地看著我：“喲，原來是妹妹來了！原是姐姐待客不周，你代我教訓了梅香，不過這是姐姐份內的事，你越俎代庖，觸了我的眉頭！”話語急急轉為犀利，像一把利劍迎面刺來。這還不是想怪罪于我，我心里有了一番計較，大概他們也該到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她的話實在是刺耳，連著姐姐也被指點了，如煙被指責也就罷了，可連累姐姐就不好了，若是傳出去只怕大家面上都過不去，你說是吧。”我眼波流轉，清然一笑，把事情孰輕孰重指點了一二，想來她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她微蹙眉頭，思量了片刻，眼色極為復雜，一會兒忿忿，一忽兒驚訝，種種情緒在微紅的玉顏上走馬紛呈。我心里一陣冷笑，原來也不過如此。

“妹妹說得有幾分道理，只是你在堂上賞了她一記耳光，別人只道我好欺負，不如妹妹幫我沏杯茶，算是當面道歉，這般如何？”她那清越的女音響起，足以讓外邊的仆人聽見。只見她一臉誠摯，不像要惹事似的。

我順水推舟應了聲“好”，又展顏道：“還是姐姐考慮得周全，妹妹自愧不如。”

她朗朗而笑，片刻那紅衫女子腳下生風地端著烏木描金雕花盤回來了。她將漆盤重重地往幾案上一放，便回到碧凝身側。對此，碧凝充耳不聞，只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后步步生花地走到首位上。

我端起輕提茶壺，徐徐地往白瓷水紋杯里斟茶，少頃，茶八分滿，我便要端起瓷杯徑自往座上走去。手一觸及瓷杯，感覺手心一陣灼熱，像在火上烤似的，急忙扔掉了杯子，杯子砰地一聲摔成碎片，澄黃的茶水濺了一地，煙紗散花裙濺了一身茶漬，滾燙的水讓我輕呼了一聲。我一時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應變。

一旁的浣紗見我如此狼狽，一反以往的驚慌，一臉鎮定地蹲身替我擦去往下滲的茶湯，一副仔細謹慎的神情。座上的碧凝主仆都一臉得色，尤其是紅衫女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來，碧凝輕提絲帕掩嘴輕咳了一聲，她才止住了輕笑。

這時，一陣嘈嘈切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了，我才舒了一口氣，至少他來了。一身湖青色錦服的上官鴻邁步踏進堂來，輕掃了一圈，看了個大概，才朗聲喝道：“這是怎么一回事？誰說？”見著上官鴻的沈碧凝一臉喜色，急急讓梅香替她察看下妝容配飾妥帖，腳下生風地迎上前去。

“鴻哥哥，你可來看凝兒了，凝兒可想你了。”一陣撒嬌，作勢倒向他懷中，卻被他一個急退身岔開了。

一心護主的浣紗一臉不快地說道：“少爺，您看夫人被欺負得什么樣了，你可要為她做主呀。”語畢，淚水嘩的落下。

鴻大哥身側的池建見我雙手紅腫，裙擺浸濕，再看地上的一地碎瓷片，心下了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是內疚懊惱，又是憤怒。我心下一陣感激，也虧了他能幫著我，不然以后在府上還真是如履薄冰。

鴻大哥神色復雜地斜視了沈碧凝一瞬，恨恨地說道：“沈碧凝！你還真無法無天了，連我的女人也敢碰，眼里還有沒有我！別以為又娘撐腰就蠻橫囂張了，這家還是我說的算！”他冷哼了一聲，胸脯一起一伏的，把臉轉向了一側，可見氣得不輕。我心里一時感到內疚，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雖然我希望借此懲治下飛揚跋扈的二夫人，卻不忍見他這般難受。

大哥緩緩看向我這邊，眼里閃過一絲心疼，一步步走向了我。他輕輕地抬起我的雙手，看著一手的傷痕紅腫，輕嘆了一聲。他原諒我了嗎？我心里閃過疑惑與茫然。

他頭也不抬地對二夫人冷聲道：“碧凝，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后若再被我撞見這等不堪之事，別怪我無情！好自為之！”接著他一把打橫將我抱起，動作極為輕柔，我如綴云端，心下安然暖暖的，我的太陽回來了。我親昵地往他懷里貼近，他身子一瞬僵硬，爾后從容自然，就這樣我一路風光地回到了南苑燕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