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與易恒相繼離開了錦州,不久七日之期滿了,我與池建便踏上了返回帝都的路途。
清晨夏日的濡氣不是很重,圓臉紅彤彤的太陽正掛在遠山上,為四周的蒼翠茂盛添了暖人的一筆,沿路上早起的鳥兒啁啾地叫喚著,聽來卻是柔和的時斷時續的歌謠,好似對唱一般此起彼伏,連馬兒也受了感染歡快地奔騰著,娘聽說榨菜對防暈車有不錯的效果便為我預備了一罐,此外還囑咐我口含一片鮮姜暫時壓制住頭部的眩暈,因此此次并不覺得難受,只是少了小蝶的陪伴有些無聊寡淡。
“池建哥哥,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小蝶家看看呢?”我掀起前邊的遮簾詢問道。
他高聲說道:“煙兒若是想去看她,我便直接去她家,要是沒什么事咱們就去慈安寺吧。”
我“唔”一聲,沖他喊道:“反正現在還有五十天不如讓她在家多陪陪爹娘弟弟,不過還是應該讓她知道的好,這樣吧,等下經過云易小鎮的時候你去囑咐她幾句,順便給她留些銀兩,我在車上等你,如何?”
他伸長了脖子聆聽我的建議,半響才回應道:“好是好,只是煙兒一個人我不放心,不如一起去吧。”他半商量地提議著,余光輕輕地掃過。
“鎮上的人都敦厚老實,你就放心吧,反正我就在附近,你不是很快就回來嗎?”
他手中驅趕著良駒,面色不變地緩和說道:“嗯,我會速去速回的,一會兒便到了,煙兒可要坐穩了。”他長鞭一揚馬兒跑得更歡了。
六天后我們終于到了云易小鎮,還是和前些日子一樣熱鬧中帶著寂靜,靜寂中含了些歡悅。
“煙兒,在這里別亂跑,我一會兒便回來。”池建千叮萬囑地說道,臨行時不忘回頭頻頻看向馬車,馬車在樸實無華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的華麗精致,引得路人駐足觀看許久才緩緩散開。
原本歡實的街道忽然禁了聲,只聽得幾聲格外刺耳的叫罵聲,我一時好奇便掀起簾子看發生什么事了,卻見一位略顯嬌貴的公子哥在家丁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自道路正中走著,一會兒揮扇點點這家小攤,一會兒放肆地調侃路邊姿色略佳的女子,一舉一動實在是街頭一霸,連我這不相干的人看著也覺得熱血上涌,以前在錦州的時候也是沒少見這類仗勢欺人的紈绔子弟,此刻見了如遇大敵般分外惱火,發泄地捶了下車壁,回蕩起一連串銀鈴般的玉石相擊聲,稍微回過幾分神智,不若等池建回來好好教訓下他為人處世之道,這才舒展眉頭,半倚在壁上合眼休息,只待池建的歸來。
“這是誰的馬車,竟然停在這里擋少爺的路!”一諂媚的惡仆見了少爺的臉色立馬高聲喝道,幾步走上前來,當眾踢了一下馬車,馬兒略微走動了幾步,把我嚇了一跳,連忙看了看動靜,不看還好,一看心里的無名火騰地上去了,可不就是有幾個錢嗎,還真當自己是金主了,一口氣憋在心里別提多難受了,礙于我一個女兒家實在敵不過他們一眾人悶悶地處在那里。
“既然沒人認領,咱們把它駕回府去,少爺您說呢?”那可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打起了香車寶馬的主意,氣煞我也。
“走,扶爺上去!”少爺毫不客氣地走向前來,眼看越來越近了,眼皮突突地亂跳,怎么也撫不平,怎么辦?
我咬了咬牙,握緊拳頭,緊緊盯著車門,只待一陣吱呀聲便沖來人重重地一拳,看是我的拳頭硬還是你的臉皮厚!空氣中流竄著一股忽冷忽熱的氣流,捱壓得難受,片刻額間便沁出細密的汗珠,連貼身小衣也黏糊糊的貼著背脊,留下怪異的水印子。
聽得腳步聲愈來愈近,心跳動得越發厲害,一滴黏黏的汗珠順著尖俏的下巴落在了茜素紅色蹙金線蓮花紋長裙上,依稀聽見嘀地一聲細響,面色很是凝重。
“哎呀!”“啊!”境況發生了逆轉,掀起簾子看向外邊,只見兩位藏青色長袍的男子肅然地打退一行人,冷眼看著半趴在地上的人,沖著為首的少爺道:“怎么樣,還要不要比試比試?”語氣篤定飽含輕蔑,把素來金貴的公子哥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在惡仆的攙扶下才沒有摔倒。
“何人如此囂張,報上名來!”惡仆得了眼色戰戰兢兢地問道,底氣透露無疑。
二人才退到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身后,恭敬地佇立著,一眼便看出是他們的主子。連屬下都如此氣魄,主子自然更加氣勢非凡,只見他穿了一身紫金色團云暗花夾紗錦服,如墨般漆黑的長發用碧玉云紋簪細致地挽起,兩邊留了幾縷發絲顯得飄逸俊雅,好一個玉樹臨風的貴公子!
“這些日子就聽得百姓對你的抱怨,今日一見果然可惡之至,難道你眼中沒有王法嗎?”他睥睨地瞥了那廝一眼,輕巧地把目光瞥向別處去了,無意間與我的視線交會在一處,我連忙放下簾子忐忑地端坐在車內,手中不停地絞著帕子,隱隱又想偷偷看上一眼。
“在這里我就是王法,誰也管不著!你以為穿得貴氣就是爺嗎?這里我說的算!”那廝揚手高聲叱喝道,一眾的百姓更是逃的逃,躲的躲,一時間熱鬧的街道成了空蕩蕩的場地,徒留下我們幾人。
“放肆!我家爺可是連當今圣上也敬重三分,你在怎可如此無禮!”有一男子聞言臉色冷然出言高聲斥責道,礙于主子在場才沒有上前狠狠教訓那廝一頓。
聞言果然一行人臉色大變,顫巍巍得打量了他們一眼,心里越發害怕,哆嗦著后退了幾步,那惡仆堆出一臉笑意求和道:“小的們無知還望各位恕罪,是吧少爺。”他趕忙拉了拉少爺的寬袖討好地看著眼前的貴人。
“算你們走運,以后若是再犯絕不輕饒,滾!”恭立身后的屬下代為告誡道。須臾那主仆幾人便踉蹌著逃離了現場,頓時街道一片寂靜,偶爾掠過飛鳥的鳴叫聲。
“這位姑娘沒事吧?”謙謙有禮的一句問話傳到耳邊。
我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半響才明白自己在車內,便探身對幾位恩人道謝:“謝過幾位恩人,小女子無礙。”不緊不慢地說完,便莞爾一笑,端坐在小榻上了。
“出門在外還是小心先好,既然姑娘無礙,在下便先行告辭了。”他寬和地辭別,留下一個頎長筆挺的背影,不久整條街道又慢慢熱鬧起來,好像方才的事從來沒有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