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一溜兒筆直的道路閑適地往前駛著,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西林苑。苑子一面臨水,在炎炎夏日散了幾分濡氣,添了幾許清涼,一面是向陽街道,來往的路人倒是不多,卻極為方便地與幾里外的集市相通,駕著馬車一會兒便可采辦新鮮的食材家用。東邊是一大片竹林,鳳尾竹密密地攏在一處,彼此摩擦發出簌簌的落雨聲,狂風大作時有如龍吟瀟瀟,聽來盈盈生威。西邊是一片碧綠毯似的草坪,綿軟若上好的絲絨,觸手冰涼柔軟,赤腳走在上邊涼絲絲的,好似安靜地走在水中似的,迎面是一陣陣淡雅的青草清香,讓聞慣嬌花熏香的旅人們心神舒暢,別有滋味上心頭。
隨著一聲“吁——”的停車聲,馬車穩當地在門前停了下來,池建一個縱躍便跳開了丈許,片刻便到了車門前,扶著我的手緩緩攙我下車,接著往緊閉的大門前扣了扣粗大的銅質門環,吆喝了一聲“夫人回來了!”聽得里邊一聲“啊呀”,便有人急忙奔過來開門了,原來是林伯母。
見果真是我回來了,她歡喜地拉過我的手道:“哎呀,煙兒可回來看我們了,快快進來?!蔽颐髅魇孪茸龊昧诵睦頊蕚溥€是抵不過她的熱情,只好面掛笑容靜靜地聽她絮絮地說著,“云哥,煙兒回來了!”不一會兒便有洪亮的應答聲傳來“誒,來了來了!”見林伯雙手搓著衣衫下擺憨憨地疾步過來,連忙喚道:“林伯父,煙兒來看你們了,可要叨擾你們幾天了?!彼麄冞B聲應道:“誒誒,巴不得你多住幾日呢?!薄翱刹皇锹?,你林伯母老早就惦記著你了,天天把屋子打理得干干凈凈的,就等你來常住了?!?/p>
不一會兒,我們便安置好行李,端坐在堂上,一切跟以前沒多大變化,應時花卉欣欣然地開放,墻角種了一簇簇蘭草,淡紫的莖,碧綠的葉,葉姿清雅瀟灑,伸得高高地像引頸長歌的天鵝優雅地佇立在陰陰的墻角邊,清雅生韻的花開放在長葉披離之間,或亭亭玉立,或芳心可人,色彩明媚如此刻的艷陽自信地散發著灼灼光芒,分外迷人。都說“淺談梳妝原國色,清香誰及勝蘭花”,蘭花兒香得飄逸悠遠,清冽而不濁,發乎自然,形乎天色,觀之心曠神怡,賞之清新素雅。院的東側有森森鳳尾與院外的亭亭竹影相輝映,給院子投擲下大片的陰影,涼風習習,西側角落開了一片土地作為菜圃,種著碧嫩的青菜、墨綠的冬瓜、南瓜等等,長長的藤蔓沿著繩子攀爬在墻頭,大型的毛茸茸掌葉在粉墻上顯得格外翠綠,隨著流動的輕風微微搖曳。高約四丈的合歡樹枝繁葉茂地為庭院遮擋愈來愈熱的光線,絨球似的花清香襲人,葉纖細若羽撐開一把把細細的傘花,紅花成簇,秀美可愛,樹形美觀花葉清麗,更承載著人們的美好愿望,“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歡合”,凄美的靈魂傳遞的新新希望,凡有院落必種上此樹,此生不換連理心。
“煙兒,在府上過得習慣嗎?”林伯母仔細地端詳我的模樣,見我面色有些黯淡,便出聲問道。
“阿英,該改口叫夫人了。”林伯薄責地睇了她一眼,語氣中卻無半分嗔怪。
“這怎么好呢,在這里叫我煙兒就可以了,煙兒愛聽呢。”我連忙解釋道,畢竟自己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看待,那般叫喚反而生疏了去。
“云哥,我就說煙兒沒變吧,還是這么可人,來了也不提前通知,我們都沒什么準備,一會兒讓你林伯父去集市上給你買些好吃的。”她憐愛地看著我,眼中的柔光似要將我化開似的,心里多了幾許感動。
“不用那么麻煩,我們就按原先的吃用就是了,否則反倒給你們倆添亂了?!蔽覕[擺手勸阻道,指了指生機盎然的菜圃,“你們也知道在府上吃用都是上好的,反而不能吃上這些蔬果,到時候伯母給煙兒做些就是了,可好?”我像小女兒似的輕扯了下伯母的衣袖,她歡喜地連連點頭,與伯父對視了半響。
“瞧,咱們煙兒一點也不嬌貴,比那些豪門高官的千金強上百倍呢,我見了就歡喜?!彼瞄_我斜遮在額上的碎發,面容姣好,眼中的寵溺更勝,如院中的合歡花游絲般的搖曳。
“咦,小蝶那丫頭怎么沒與你們一道回來?”林伯父這才注意到她的缺席,詫異地問道。
我清然一笑道:“小蝶被我放假回老家了,過段時間就能回來。”
他們“唔”一聲,歡悅道:“那丫頭可想回家看爹娘與弟弟了,可不就是沒得閑嗎?”“是呀,她總算可以與家人團聚了?!?/p>
如此絮絮說了些家常話,因著一路奔波的勞頓,便緩緩回房歇息。
“煙兒,要不要給你找個機靈乖巧的丫環伺候你?”池建提議道,淡然地望著遠處。
我“咦”一聲,思量了一會兒,緩言道:“我自己一個人挺好的,反正平日里也沒什么事,樂得自在?!?/p>
“對了,我給你安排了五位護院,你要不要見識見識?”
忽而靈光一閃,連聲應道:“好好!”看看他們平時都藏在哪里。
池建一聲號令便有黑影噌地自各個角落飛了過來,晃得我頭腦有些眩暈,揉了揉額角才緩過神來。
此刻他們一身黑衣勁裝出現在我們面前,一字兒排開,嚴肅恭謹地站立著,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忽而想到了一個人,便平和道:“趙明!”
立刻便有人上前一步應道:“屬下在此!”干脆利落,很是爽朗。那就留下吧。
又細細地盤問了一輪,挑了離洛、孫陽二人,悄悄地對池建附耳說道:“就他們三個,其余的就免了吧,你知道我的性格的?!弊旖禽p揚細小的弧度,半瞇著眼望著桂花樹上的一只白鳥,依著身形那二人倒是挺像上次劫持我的人,不知是不是我一時眼拙了,心里埋下了一個大大的謎團。
“你們三個留下,其余的就回府繼續各司其職!”池建當面就把話落下了,那二人便如兩道黑線般騰地劃過天空,消失在了高墻之外。
“你們要盡心盡職保護好夫人的安危,知道了嗎?”他威儀地命令道,聽得整齊的應答聲豪邁地響徹小院。
事后我終于委婉地提出了最后一個要求:“池建哥哥,您這么厲害的人物怎么能在西林苑屈才呢,還是回府好好幫襯少爺吧,有那三位恪盡職守的高手沒什么可擔心的了,您說呢?”眼瞼微垂,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說起來您可是最掌握我的行蹤了,我可不想當沒有一點秘密的小白兔。
他蹙了下眉頭,而后正色道:“此事還是要和少爺商量的,畢竟我是受了少爺的囑咐保護你的,一切但憑少爺差遣?!币蛔忠活D有理地回答著,這倒是他的風格,認準了死理直鉆著牛角不放手。
“那你回去問問,倒是給我答復吧?!蔽彝肆艘徊剑瑢捄偷卣f道。
他恭敬地點了點頭,便鄭重地離開了。
此后幾天都沒有蹤影,思量著他或許得了易恒的指示去辦差事也說不定,便樂得逍遙不去理會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