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到那邊坐坐,不然一身的酒味夫人們會不高興的。”不待明王出聲制止便拉了他離席往窗邊的案幾走去,一身月白的易恒與一身紫金的司徒懷洛對面而坐,看上去卻很是融洽。
“來,陪我喝幾杯。”易恒站起來,端起滿滿的一杯酒俯身向端坐著思索的司徒兄敬酒,二人靠在一處僵持了很久才緩緩分開,這樣的他讓我有些陌生,今兒到底那根神經搭錯了竟然這般胡鬧?以我所處的位置是看不清他倆真切的舉動的,只能擦亮眼悶悶地看著。
“他倆好像是有話要說,所以才避開我們的,我們就好好享用美味,沒有他們在場反而吃得自在些。”琳瑯笑逐顏開,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看她那樣子估計是知道個大概了。
聽她這么一說也便釋然了,他們男人之間的事情豈是我們女子能了解的,我想那句話是說反了,應該是男人心海底針,像梅雨時節的晴雨不定的天氣一會兒關懷備至,一會兒板起臉訓話,真正是無法探知得清的。
我壓低了聲音詢問琳瑯:“他有沒有問這個?”我提手指了指臉上的面紗,畢竟下午的時候他已經曉得我的傷痕了,不知有沒有向琳瑯求證,而琳瑯真的那么說嗎?
“放心好了,我幫你掩飾過去了,反正夫妻間小打小鬧也是常有的事,不差你們那一口子。”她見我鄭重其事地說話,便斂了臉上的笑容小聲地說著,又指了指自己補充道,“那會子可笑死我了,我悶笑著解釋,都在他面前出丑了,不過他倒是面無表情,跟個冰塊似的,我都懷疑自己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了。”她夾了一筷子百花鴨舌,細嚼慢咽地吃著,一邊招攬我也一同品嘗。
“呵呵,還真被我猜著了,以王爺的性格是波瀾不驚,泰山壓頂也面不改色,估計你看上了他的男子氣概,是不是?”我一本正經地說著冷笑話,倒是點中了她的心思。
“可不是嘛,當初就是見他器宇軒昂地騎在高頭大馬一襲流金紫衣威風凜凜地走向城門,那會子狀元、探花都要從這里前去面圣,我、我娘還有幾個妃嬪站在城樓上看過往的行人,娘說沒準兒讓我相中了一位呢,我倒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拿著泥金芍藥紋樣的紈扇,目光自一位位行人臉上拂過,卻不稱心意,也就是那一剎那他慢悠悠地騎馬過來了,動作是那么優雅雍貴,明媚的春光恰到好處地籠罩在他的四周,好似華美的燈光陪襯著他天生的華貴,現在想來還一陣心生搖曳,好似一朵花悄悄地在心底開放似的。”
“在他就要走進城門的時候,我手中的紈扇滑落下來,輕悄悄地打在他身上,那時我是又喜又羞,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處在那里看他上揚的面龐,目光交觸間心跳動得更加厲害。母親是過來人,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事,暗示我先下手為強,畢竟那時他只有他母妃塞給他的幾個侍妾,門庭也干凈些,親上加親是最好的了。我便著了魔地向皇帝哥哥央求了幾回,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原來你們是這樣擦出火花的,記得史書上有記載鳳陽公主就是在城樓上不小心掉了絹子,低頭時瞥見了拾帕之人,因此緣定終生的,沒想到你與鳳陽公主一樣結了如此良緣,真是緣來了躲也躲不過。”我飲了一口香醇的果子酒,齒頰留香,覺得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你們不是表兄妹嗎?怎么以前沒感覺呢?這可說不過去呀,可是有什么瞞著妹妹?”我腦中轉悠了幾下,有個謎團解不開,便央著她細細地說明。
她撲哧一笑,點了下我的鼻尖道:“煙兒撒起嬌來一點也不輸于姐姐,真正是惹人歡喜。其實呀我除了與皇帝哥哥比較親近,其他幾位表哥不怎么來往的,而且王宮規矩多還不如在家自在,鬧翻了天也沒人敢罰我。四爺可是忙人,整天為朝廷忙著公務,難有閑功夫在皇宮里溜達,每每是急急地來又匆匆地去,皇帝哥哥又說幾位兄弟中他是最冷心冷面的,我也沒那心思招惹他呀。”
“敢情是這樣!”我斜眼看過去,只見他倆挪了位子坐在了一起,背對著我們,看不清面目神情,一定有古怪。
“煙兒,我還不知道你是怎么與上官哥哥認識的?別說你們早就認識了?”她拍了下我的手,拉回我的視線,好奇地問道,畢竟上官哥哥在帝都可是數一數二的美男才子,深受佳人的歡迎。
我搖了搖頭,自己斟了一杯酒,愜意地呷上一小口,抿了抿嘴,才說書似的說開了:“那會兒我在虞府當丫環,他為了公事來府上拜訪,那回是我煮的茶,他喝了贊不絕口想要見識下泡茶的人,我便硬著頭皮上去細細地解說了,這么一說就有了機遇,我成了他的丫環。不過我從來沒把他當主子對待,態度有些頑劣,他倒是不計較只當路上解解悶而已,我自己卻慢慢地生出了情愫,后來呀還是我自個去向他求親的,別扭了一段時間也就水到渠成了。”聲音有些飄渺,自己都覺得一切好像一場夢,砰一聲就會破了。
“你說咱倆像不像呢?都是女追男兒,得了個如意郎君,呵呵。”她興趣盎然地聽著我的敘述,嘖嘖點頭,熱情地揉著我的脖子,跟自家親姐妹似的。
“是啊,話說‘女追男隔層紗,男追女隔座山’,可是我們也沒那么容易是吧,這以后的路子還長著呢。”我感觸萬千地徐徐說出一句,悶悶地喝了一口酒,橙色的酒液緩緩地入了喉,臉上有些火辣辣的,許是貪杯喝多了。
“嗯,姐姐與妹妹一定要好好努力,讓他們拜倒在我們的石榴裙下,牢牢地掌握在咱們的手中!”琳瑯豪情萬丈地提高聲音說道,立刻換來了四道注目禮,直直地投射過來。
我見狀悶悶地笑著,臉上更加紅潤,跟圓桌上的燜大蝦似的,不由得半撐在桌面上緩解酒勁。
琳瑯低聲咕喃了一句:“怎么不受控制了,哎,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想。”我飄了她一眼,此刻她的臉上泛著紅蘋果般的亮色,襯著粉嘟嘟的櫻桃小嘴更加嬌媚喜人了。
聽得嗒嗒的腳步聲,便明白他倆回來了,只好端正地坐好,看著他們的臉色行事,心里為琳瑯姐姐的口無遮攔禱告,但愿一切風平浪靜。
易恒揚了揚眉,頗有趣味性地美目彎彎地遞了我們一眼,字正腔圓地問道:“方才你們說什么悄悄話,那么有趣,害得我們聽不得心里癢癢的。”探究的目光定格在我的臉上,嘴角噙了一抹邪笑,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琳瑯許是摸透了他的性子,毫不猶豫地說道:“不過是女兒家家的話兒,怎么能說與你們聽呢。再說,你們兩位不也相談甚歡嗎?”兩句話倒是直直地攔住了話頭。
上官鴻撫掌道:“琳瑯妹子還是這般得理不饒人,易恒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聽了這句頗有意味的話兒,我有些置氣了,怎么說琳瑯姐姐是在幫我擋刀子,如何就得理不饒人了?我撫了撫太陽穴,稍微緩過神來,清然地說道:“恒,你這般說姐姐的不是可就錯了,你發的話,我們不管怎樣也得回答是吧,不如揀個順心地拋給你們,豈不稱心如意了?”為了堵他的嘴巴,便夾了一塊金黃的雞肉卷硬塞進他的嘴里。
他模糊地“唔”一聲,自覺地慢慢吃起了大塊的雞肉卷兒,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期間一片安靜。
他接過我遞上去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淺笑吟吟地說道:“才不過半天煙兒便被琳瑯帶壞了,是不是該罰呀?”澄明的目光在我倆臉上來回地飄著,感覺有什么壞事要發生似的。
“司徒兄,你說該怎么懲罰合適?”他把目光一偏將視線投到司徒懷洛的身上,精光閃了一下。
“上官兄莫要為難我了,這等子事情我是做不來的,還是算了吧。”他清涼地說著,淡如白水,沒有一點兒寬和的意思。
“我看大家吃得也差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吧。”我看著桌上的疊疊菜肴,鬼使神差地溜出了一句,只要易恒回府了,我們自然沒什么大事了。
“好啊,各自坐車回去吧。”沒想到他不再提懲罰的事情,反而反常地同意了我的主意,讓我有些驚愕,禁不住捏了下自己的手背,疼痛傳來,證明一切的真實性。
不一會兒我們便在探究、艷羨的復雜目光中走出了食神居,分別坐上了各自的馬車,車緩緩地向前行駛,外邊的繁雜被厚重的紅色織錦綴流蘇幕布擋住了。
“過來!”見我不停地外邊上挪著,他低吼了一聲,聽在耳邊卻是有些驚心的。
我如小白兔似的怯怯緩慢地挪過去,他一把攬住我的纖腰,力道頗重,好像是在責怪我似的,頭緊緊地貼在我的臉上,讓我心里一顫一顫的,暴風雨要來了嗎?
“別亂動,讓我靠會兒。”他單手牽制住我抖動的手,閉目緩緩地命令道。
我低聲咕喃了一句,聽得他悶悶地顫動,便心領神會,估摸著他是想笑又不好意思強行地憋著呢,心里便舒暢了不少。
“別胡思亂想,你那點心思我不用看也猜得到。”他潑了一盆冷水冷冰冰地說著,深深地打擊了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