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懷洛沉吟了片刻,清冽地說道:“既然夫人在這里久住,延陵自然不會在此停留太久的,估計這兩天就回去了。”他揚了揚眉,目光如炬地望著笑吟吟的易恒,又飛快地自我的臉頰掃過,如星辰般璀璨的星眸一閃一閃的,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此次鴻過來應該會多陪陪如煙夫人吧。”一半猜測一半信服地看著他,明銳的目光有些游移不定。
易恒聞言笑得越發光彩照人,眼含一池春水地回望了我一眼,慢慢地移開對視著他,笑意滿滿地回道:“自然是這樣,不然煙兒可是要吃味的。”說罷便不顧他的在場,自然地攬過我的纖腰,擁我入懷,舉止親昵,情意綿甜,好似嘴里含了一大團棉花糖似的,一點點化開,舒暢舌上的味蕾。
我有些靦腆地倚在他的肩上,一顆心撲騰撲騰地猛跳,幸福來得太快讓人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歡快翻飛如蝶衣,在陽光中流竄下一片華彩。
明王面色不太自然地重重咳了一聲,我面上有些過不去,便在易恒耳邊呢喃了一句,他才不舍地緩緩放開,右手卻不肯放棄地與我的左手緊握在一起,讓我心窩子暖暖的。
“如煙夫人今日怎么帶起面紗了?”明王這才提出心中的困惑,略微抬手指了指我戴著的粉色面紗,虛虛實實,有些看不真切,眼中攏上了淡如晨霧的迷離。
易恒愣了一下,側頭與我對視了一眼,石桌下的手捏了捏我的手背,我輕微地點了點頭,緩緩地解釋道:“謝明王關心,如煙偶感不適,不能吹風,所以便戴上了面紗。”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悠著,添上了幾分靈動。
“原來如此,那如煙夫人還是早些回去吧,本王與鴻再聊一會兒。”他略顯關心地說著,清涼如池水的目光不輕不重地掠過我的面龐,補充地說了一句,“夫人戴著面紗別有韻味,鴻你說是嗎?”
一句再自然不過的贊美話自他的嘴中溜出來,卻使易恒面色一震,片刻才訕訕地說道:“是啊,既然延陵這么贊賞,不如煙兒你以后都戴著面紗吧。”一句話越是說到最后,聽在耳邊越是吃驚,隱隱能聞得其中的醋意。
我抿了抿嘴淺笑著說道:“遵命,煙兒告退了。”躬身福了一福便起身欲離開,此刻微風忽然大起,無意間輕飄飄地掀起了薄薄的粉紗,這一幕不期然落在了坐在對面的明王的眼中,我絲毫未覺緩緩地離開了。
我信步游走在蜿蜒的回廊上,心情因著易恒的幾句話很是舒暢,便輕輕地哼起了江南小調《好事近》。
“花動兩山春,綠繞翠圍時節。雨漲曉來湖面,云際天光清徹。移尊蘭棹壓深波,歡歌吹與紅塵憐。應向斷云濃淡,遙見湖光真色。”
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奔了過來,不一會兒便瞥見一抹紫紅色自拐角走了出來,心下詫異如何進來了一位麗妍女子,心中警鈴大作,莫非是他在外招惹的姑娘上門來了?歌聲便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目光清涼地望向腳下生風的女子。
“前邊是何人,快報上名來!”還未到跟前,她便直白地出口問道,一派雍容威儀,不過眼珠子卻靈動地轉悠著,露出了俏皮的神色。
這般直來直去的姑娘很少見過,心中對她添了幾分好感,不卑不亢地答道:“柳如煙。不知姑娘是哪位,為何而來?”說話間便細細地打量了下她。
烏亮的長發精巧地挽了個飛云髻,鬢發上稀稀疏疏地點綴著清一色祖母綠鑲金珠花,斜插了一支赤金鑲暗紅瑪瑙的芙蓉花樣長釵,耳邊綴了三對鑲翡翠金邊耳釘,看上去清爽雍貴,氣度不凡。
一張精致的瓜子臉瑩潤若池邊盛開的芙蓉,粉面含嬌,只是淡淡地敷了一層英粉,一雙妙目似含了一汪的碧水水靈靈的顧盼生風,嬌翹的瓊鼻下是一張櫻桃般紅潤的丹唇,讓人想一親芳澤,一襲的紫紅色縷金百蝶度花錦衣襯著綴小朵梅花的煙霞色云紋百水裙,臂上纏著銀邊朱色的鑲花凌披帛,一舉一動天然的貴氣緩緩地襲了過來。
這樣估摸著是個不一般的人物,身份顯赫非朝中大臣所能匹及的,便默默記在心上了。
與此同時她也好好地環視了我一番,奈何我蒙了面紗看不清面容,使小性地跺了下腳,直爽地問道:“柳姑娘,為何不摘下面紗讓我見上一見,一定是個可人兒。”說著便自顧自地抬手欲掠下面紗,被我早有防備地躲了過去。
我低垂著螓首不緊不慢地說道:“奴家夫君曾說在外邊不準私自卸下面紗,不然會好生教訓奴家的。請小姐高抬貴手,莫要勉強奴家了。”短短的幾句話說起來心里卻是別扭得很,果然是閑散慣了,說起這些干澀的話來不甚流暢。心里略略有些歉意,沒想到還要拉恒進來扯謊。
她的面色有些不豫,定定地看了我半響,緩和地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讓你受驚了。”她有些無措地伸手過來撫了撫我的手背算是她的道歉。
我便會意地輕笑,心想這女子真是有趣,不見怪地說道:“無礙,小姐明白就好了。小姐還沒自報家門呢?”我及時地提醒她,想知道她是何人,又如何會來西林苑。
她皺了下眉頭,轉移話題問道:“方才可是妹妹在唱歌,甚是好聽。”
心下明了她并不想他人知曉身份,便不勉強她回答了,溫順地答道:“正是,可還喜歡?”張口就是妹妹,看她的身量也與我相差無幾,還真看不出誰年長些,心里有些好笑,怎么還有人第一次見面不問年庚就喚人家妹妹的。
“喜歡,聽起來大方自然,婉轉清揚,有種甜甜的滋味。”她略一沉吟,爽直地說出自己的見解。
“小姐真是有才識,能聽出其中的韻味。”我揚起笑容溫然說道,她面色微變,有些羞赧。
“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窩心的話,你知道嗎,其他人都說我不懂音律,可氣人了。”她毫不見外地攬過我的手,自然地挽著我往前走。
“小姐!等等芷蘭。”一聲急促的女音自后邊傳了過來,我們一同回頭望過去,只見以為丫環打扮的清秀女子喘著氣小跑著過來,應該是她家的婢女了。
她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薄責地對著丫環道:“芷蘭,怎么現在才到,讓我好等呀。”面色卻是舒朗清然的,眸光四射地望著弓著身子喘氣的丫環。
丫環毫不介意地打趣道:“小姐又欺負芷蘭了,明知道奴婢跑不過您,還這般說教,真傷人。”
一句話說得沒有樣子,讓我這外人一陣大驚,原來她們主仆關系這般親切,讓我不由得想起了遠在云易小鎮的小蝶,現在她一定過得很快樂,這才心里緩和了不少。
“小姐,這位姑娘是?”芷蘭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略有戒備地詢問道。
“哦,這位是如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讓我覺得好像在那見過似的,有一個詞叫什么來著?”她顧自點了點腦門苦思冥想,一張俏臉扭成一團。
“小姐呀,是似曾相識。”芷蘭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說出答案,點醒了苦惱中的小姐。
我在一旁看得歡喜,心中越發喜歡這位特別的女子,莞爾一笑,綿軟地說道:“小姐真是有趣。”
“呵呵,其他只會說我刁蠻任性,也只有你這般說話呢。”她捏了捏我的手,清雅地一笑,好似晨光下妍妍綻放的花枝,美麗怡人。
“咦,如煙別喚我小姐了,你看她天天追著我喚小姐,我都頭疼死了,我比你年長,你若歡喜就喚我姐姐吧。”她拍了拍我的肩,不客氣地以姐姐自居。
“小姐怎么就認為如煙比您小呢,無憑無據呀。”我帶了幾分調侃地說道,只待她如何回答。
“我今年九月就是十七歲,妹妹多大了?”她一點也不介意地說道,甜甜地笑著。
“原來真是姐姐呀,妹妹今年八月就是十五了,姐姐。”我見她率性純真,心里很是歡喜,便又喚了一聲姐姐。自己是家里的寶貝心肝,一人獨大,今兒能認個投緣的姐姐也是好的,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哎。”她連忙回應道,歡喜地給了我一個親切的懷抱,歡快地說道,“再叫幾聲給姐姐聽聽,這心窩子熱和著呢。”
聞言我便不推脫地爽朗地喚了她一聲“姐姐”,她雀躍地拍手叫道:“瞧,今兒一出門就揀了個好妹妹,喜氣呀!”
“小姐,在外邊別大大咧咧的,被人看見了又要說不是了。”芷蘭毫不客氣地潑了盆冷水一語點醒神彩奕奕的姐姐,好似管家婆似的絮絮念叨著她。
“曉得了,我的好芷蘭。走吧。”姐姐這才收斂性子,故意一派威儀地在前邊裊裊生姿地走著,讓芷蘭一陣欣喜,自家的小姐還是蠻乖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