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放出去以后,又有了新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的。
有人說:“禍害遺千年,想來連閻王小鬼也不敢拉她到殿里報到呢。”
有人說:“或許只是個爭寵的花招,可惜也沒留住少爺?shù)男模@不只好自己澄清事實了。”
有人說:“真的病了也說不定,不過不是藥石無靈的急癥,調養(yǎng)些日子也就好了。”
有人說:“她一出來,這府上可要鬧騰了。”
有人說:“根本就沒病,肯定是少爺以此責罰她,時間一過也就沒事了。”
……
我們也只當是耳邊風,聽聽笑笑也就過去了,新的浪潮來臨了。
“二夫人來了。”浣衣突然跑過來喘著氣說道,臉色不是很好。
我“唔”一聲,便在小蝶的打理下整容斂衣,緩緩地走出里屋,看來這次是來殺殺我的風頭的,我冷笑了一陣。
走到歸心堂,果然見著了沈碧凝,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上位上,手指不耐煩地一下下敲擊著桌面,樣子很是傲慢。
“姐姐近來可好?”我盈盈一禮,歡喜地問候道。
她瞟了一眼梅香,摩擦著手指問一旁站立的梅香:“怎么還沒過來?真當自己是夫人了?”
我淡笑著,走到她身邊的座椅上端正地坐下,拍了下桌面,溫順地說道:“姐姐最近一定累壞了,不然怎么會聽不清妹妹的問候呢?”
反正你沈碧凝就是來挑刺的,我也不事事順著你了,該回嘴的時候還是要說的,不然我在府上也就沒什么威信了,我豈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她的神色陡然一變,目光鋒利地上下打量我,好似從沒見過我一般,見我一臉的淡定,手抖了幾下,終于還是放下了。
“幾日不見,妹妹的口齒可是伶俐了許多。”她的刀子眼嘩地在我面上掃過,一把推倒桌上的茶杯,“哐當”一聲便落了地,一陣清脆的聲音后便是一地的白玉樣的碎片,“妹妹這里的茶可真是差勁,連我的漱口茶都比這強百倍,真是寒磣呢。”
梅香在一旁給她揉捏了下肩膀,嘲諷地附和道:“可不是嘛?姨娘哪能與夫人想比呢,凡事有好吃好玩的,首先便是送到夫人那里,她哪里有份呢,怕是沒什么見識的。”
我也不生氣,順了順頭上鑲東珠玉桃心的金步搖上的清亮流蘇,溫婉地說道:“姐姐可比妹妹厲害了,進府一年可算有了身孕,千萬要好好護住,頭一胎是最難的,特別是在上官府這樣大戶人家里更是難上加難。”
她的神色變化得更厲害,忍不住拍了下桌面,霎時手掌便紅了,吃疼地“哎喲”一聲,眼淚頓時涌上了眼眶,抽抽搭搭地啜泣著。
我哪里見過她這副模樣兒,心里也有些內(nèi)疚,不過轉念一想,又不是我的錯,她不來尋是非,又豈會這般模樣,心下釋然。
梅香哄小孩似的軟言好語了一番,她才停了下來,紅著眼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站起身子睥睨著我道:“今天這筆帳早晚要和你算的,我們走!”腳下使勁地踩著地面發(fā)出別樣的響聲,嗒嗒地走出了大堂。
我搖了搖頭,想起小蝶說過的話,原來沈碧凝也不過如此,任性撒潑的女人罷了,真正厲害還是為她出謀劃策的軍師梅香吧。
“煙兒,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萬一她到老夫人那邊告上一狀,我們可就完了。”小蝶有些后怕地望著我,想來她也沒料到今兒我會當面與她頂嘴,還真真切切地見識了一下沈碧凝的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可憐樣兒。
“放心好了,事情沒那么糟糕,我會好好處理的。”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
用過午膳后,我靠在榻上看了一會兒書,有些困頓便安然休息了,正睡得酣然,覺得有人在一邊左右推搡著,才迷離著惺忪睡眼問道:“什么事?困著呢。”
小蝶輕柔地拍了拍我的臉頰,指了指屋外說道:“大夫人在堂上候著呢,快點起來吧。”說著便一把將我扶起,將衣架上的外衫取來,抬了抬我的手將衣衫給我穿上了,我緩緩地起身,自己系好了水藍色的軟煙羅綢帶,清醒了些在小蝶的推搡下幾步便到了梳妝臺前仔細地打理了一番才作罷了。
“好了,快去堂上見大夫人吧。”小蝶拍了拍我的肩嚴肅地說道。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我疑惑地問道。
她擺了擺手,溫軟地說道:“今兒被你嚇著了,還是讓浣紗陪你過去吧,我休息一下。”說完便打了個哈哈,在香妃榻上躺下了。
真是把她寵壞了,竟然都不看我的臉色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環(huán)視了下周身便走出了房門,浣紗已經(jīng)在外邊恭候了。
“一會兒什么都不要說,規(guī)矩地站著就是了。”我在路上叮囑道,她嗯嗯了幾聲,緊隨我身后。
她掀起雨過天晴垂流蘇幕布讓我走了過去,隨后也跟上了,外邊襯著的萬葉蓮花淡綠色薄紗隨著那一掀動輕緩地飄搖了幾下,穩(wěn)穩(wěn)地落回了簾布上,看著幽靜淡遠,是我一向喜歡的圖案。
“妹妹終于來了。”趙靈珊放下手中的白瓷水紋杯,淡然地說道,聽不出一絲味道。
“讓姐姐久等了。”我溫然地笑道,指了指梨花桌上的茶盞恬然地問道,“這茶可合姐姐的口味?”
“不錯,清新淡雅,不愧是妹妹調教的人,這泡茶的技術也是極好的。”她謙和地說了幾句,指了指一邊的座椅讓我坐下了。
說起來我對大夫人打心底里是敬重的,所以只要沒有什么大的沖突,我都不會與她鬧開來,而她做事的風格也是讓我舒心的。
“本來早上便要來看妹妹的,不過有事給耽誤了,這才晚些過來了。妹妹身子好了,姐姐心里也是歡喜的,你身子剛復原,晨省就免了,自己好好地想想出路,人不能一輩子鎖在屋里,多多走動,主意也就多了。”她定神看著我,一抹精光在我身上晃動。
原來是來拉關系的,可惜我既不站在你這邊,也不站在沈碧凝那一邊,三足鼎立不也是挺安穩(wěn)的嘛。
“姐姐教誨的是,妹妹會好好參悟的。”我乖順地答道,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至少要保持表面上的平衡。
她撫了撫小腹,動作輕柔,整個人溫和了不少,少了幾分清冷。
我這才想起她已經(jīng)有喜了,便誠摯地恭賀道:“妹妹疏忽了,恭喜姐姐喜得貴子,愿姐姐早日誕下麟兒。”
她溫和地一笑,好似冰山峭壁上盛放的雪蓮花高貴雍容,這是我沒見過的神色,讓人心里一陣溫暖,原來懷孕中的女子是這般甜美,連性子也圓潤了。
“呵呵,妹妹也要努力努力,放心吧,我不會牽制鴻不放的,希望不久能聽到妹妹的好消息。”她自然地撫著小腹,一旁的綠荷欣喜地站在一邊給她按摩。
“姐姐真是說笑了,妹妹還小不著急,倒是想聽著姐姐的孩子脆亮地喊如煙一聲‘三娘’。”這確實是我心底的想法,無論如何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生。
“你呀,真是不知該怎么說你,性子太倔了。鴻說我們兩個很像,不僅是外形,還有我們的心性,現(xiàn)在看來倒是有些合拍,難怪一見面就有些歡喜。”她輕揚嘴角,蘊了一抹雅致如蘭花的笑意,讓我覺得心里暖暖的。
易恒都跟她說了些什么,可別說我的糗事,不然真要跟他鬧騰鬧騰,在府上我最不怕的就是他的,不好好捉弄下他,怎么消消心頭的火焰。
“看你那表情,在想些什么?聽說你把沈碧凝訓了一頓,是不是真的?”她眼睛快速地眨動了一下,有些琢磨不透地問道。
“沒什么,不過是說了幾句,她一生氣就拍了桌子,結果吃疼小聲地哭了。”反正沒什么大錯,我便直言直語地回答道。
她“唔”一聲,舒展了眉頭,搖了搖頭道:“你知道她怎么樣了嗎?她的臉上有個手掌印,紅著眼圈一路忿忿地進了老夫人的住所,看來是不甘心受你的氣,去倒打一耙了。”
哦?怕疼的她竟然發(fā)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不過是個騙人的伎倆,看我晚上怎么捉弄她。
“妹妹真的只是說了她幾句,沒想到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子,姐姐你相信如煙嗎?”我眼珠子轉悠了幾下,抬頭清明地正視著她問道。
她伸手附在我的手上,恰好的溫度,淺笑著說道:“信,沈碧凝的花招我也見識過,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只是妹妹年紀尚小,不懂其中的道理,我信沒用,關鍵是讓老夫人和夫君相信才是最重要的,我只能從中點撥一下,最終還得看煙兒自己的造化。”
一句話說到我的心坎里了,我溫煦地點了點頭,感激地看著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也只能說這些話了,妹妹要有最壞的打算,以妹妹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想到辦法的。”她擦了擦額上的薄汗,看了看外邊明晃晃的光圈,緩緩地說道,“這里太熱,我先回去了,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些冰塊過來消消暑。”
“姐姐慢走。”我溫暖地笑著,看來只要走進她的心里,她便會對你好上幾分。
不一會兒那抹水紅色的倩影便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夫人,這是大夫人送過來的禮品。”浣紗將桌上的禮盒呈了上來,恭敬地說道。
我打開盒子一看,里邊是一支上好的山參,淡淡的香味兒撲鼻而來。
我眼睛閃爍了一下,清然地說道:“仔細地收好了。”她諾諾地點頭,便退了出去。
我掀起觸感滑潤的簾布走了進去,繞到里屋,見得小蝶甜美地酣睡著,是不是砸吧下嘴巴,應該是在做一個好夢吧。我欣慰地揚起嘴角,拿了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便走到案幾前,坐下翻看書卷。
為了現(xiàn)在安寧的生活,我會做出努力的,保護好這里的一切。溫熱的風輕緩地吹過,掀起了書頁摩擦了幾下,眨眼間便恢復了原樣,無論是驚濤駭浪還是亂石墜落,這一池的春水早晚會平息,清淺的漣漪不過是淡然的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