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真是謙虛了,你的孩子不也是我的孩子嗎?大家齊心協力地加把勁就是了。”她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輕揚眉梢清寒地說道。
“嗯,妹妹可盼望著哪天能聽得一聲‘三娘’。”我退了一步打趣地說道,言外之意還是較明顯的。
“嗯,妹妹在慈安寺還順利嗎?”她抬了抬眼皮,目光淡淡地掃過我的面頰,不咸不淡地說道。
“多謝姐姐提點,不然——”我隱了下邊的話,抬起眼眸對上她清明的目光,彼此相視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她連說了兩次,撥弄著手上的純金嵌珊瑚護甲,發出細細的嚓嚓聲,有些擾人心神。
“姐姐,妹妹有知心話想與你說說。”我挑了話題,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靜立在她身邊的綠荷。
“唔?她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心里明了,便招我到里間去細細地談話。
我囑咐了小蝶幾句便繞過烏木雕花刺繡牡丹屏風走了進去。
“來,這邊坐。”她指了指邊上的紅木圓凳,請我一同坐下。
我便恭順地福了福端坐下來。
“這里只有我們二人,妹妹有什么知心話就大膽地說吧。”她的眼波流轉,好似有所期待,嘴角自然地掛著一抹雅致的笑容。
我自袖中取出那枝竹簽,小心地遞給她,緩緩地說道:“這是妹妹為姐姐求得簽,請姐姐細看。”
她狐疑地凝視了我一瞬,仔細地看著簽文,一字一字地說道:“過了憂危事幾重,從今再立永無空;寬心自有寬心計,如遇貴人心可安。妹妹可知是何意思?”
我抿了抿唇,平和地說道:“慧明禪師解簽說此卦為古井生泉之象,須得貴人相助方可成事,脫除了事,且自寬心,便可化解其中淵源。假作真來真亦假,虛中有實實為虛。姐姐可明白了?”但愿她自己能夠看破其中的玄機,早早領悟脫離這樣的苦海。
“古井生泉?這不是好卦嗎?不過簽文上的字詞好像不太妙,姐姐還是不甚明白,妹妹可知其中深意?”她皺了皺精致的柳葉眉,清然地問道。
見她還是沒能領會其中的意思,我只好自己親自解說了:“這是中簽,可喜可險,若是姐姐能夠放寬心,自己化解心中的結,我想以后一定是平安喜樂一身輕的。妹妹若是說錯了,姐姐就當如煙沒說過哦。”
“且寬心?”她呢喃了一會兒,困頓地看著我一響,手指無意識地叩擊著大紅桌面,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妹妹怎么會突然給姐姐求簽呢?”她拋開方才的疑惑,換了個問題詢問道,目光敏銳地望著我。
“因為如煙能感受到姐姐與夫君的矛盾在惡化,這樣的情況不是妹妹所希望的,所以想借著神靈的指點給姐姐一些幫助,只是不知道靈不靈驗。”
她挑了挑眉峰,輕吟了一聲“唔”,目光鋒利地注視著我,直白地問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眼風犀利地散落在我身上,一刻也不放過我的表情。
這樣子我反而釋然了,平和地正視著她不緊不慢地回道:“假作真來真亦假,若是姐姐心里已經認定妹妹的好心與否,便無需再問了,妹妹不過是承了姐姐的恩情,想幫幫姐姐罷了。在姐姐的身上,妹妹看到了熟悉的一面,所以更加堅定了妹妹的決心。”
見我這般無畏地直視著她,她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驚異,快如閃電迅速地消失在寂寂的水樣瞳眸中,她低醇地問道:“怎么個熟悉法?”
我心里早就有所準備,便毫不遲疑地回答道:“姐姐身上的堅強不屈,讓妹妹很是感動,所以才愿意為姐姐分憂。姐姐孤傲清冷固然是好的,可是卻讓夫君無法放下架子與你心平氣和地談心,彼此都不肯退讓一步,最終受傷害的是兩個人,姐姐何苦要這般為難自己呢。凡事想開些就是了,未來怎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把握住當下。”
她冷哼了一聲,目光清冷地在我面上來回掃視,許久都不曾說話。
我坐在大紅雕花圓凳上單手緊緊地扣著凳面,心下詫異,難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嗎,不然她怎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讓人覺得如墜冰窟窿似的冷到骨髓里去。
“如煙,你怎么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呢?”她斂了那股子凌厲,眉眼細致地凝視著我,看似柔和無常卻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原來是在懷疑我的動機所在,身在高門大閥時刻要提防著這樣那樣的明槍暗箭,我倒是有些放下心來,畢竟這是可以理解的。
“姐姐說笑了,妹妹不過是希望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地生活在一起,整日斗來斗去的多累人呢。”我淺淺地輕笑著說道,目光毫無畏懼地對上她。
她的眼眸滑過一絲亮色,戴著純金鑲珊瑚護甲的小拇指在桌面上“嗞——”一聲劃過,好似融了沙子的玻璃相互摩擦的雜音,聽在耳邊分外刺耳,完好的桌面上已經出現了一道清晰的劃痕,可見里邊的點點白色。
“若是已經出現了劃痕,你還能將它恢復如初嗎?就像這只茶杯。”說話間她一揮長袖,手邊上的茶杯便在一尺處“咣當”一聲開了花,白晃晃的一地碎瓷片。
我自己也有些困惑了,感情上的事確實難以琢磨,有的人對往事可以一笑而過,有的人始終難以忘懷,就好比這一地的碎片,手藝精湛的人或許可以將它重新黏好,可是早已不是從前的那一只茶杯了。
見我現出困惑的神色,她不緊不慢地說道:“現在妹妹明白了吧,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可以去做的,我已經沒有那份心情去重新修復殘破的杯子,能做的也不過是緬懷。”
我終于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愛過傷過了,所以不愿意再去做那些自以為是無所謂的掙扎,怕的是自己的心最后連修復的可能性都沒有了,這樣的痛我無法深切地體悟,卻能隱隱感受到她散發出來的心酸愁苦,愛已成殤。
雖然覺得自己的言辭不足以解開她的心結,還是抱了幾分期望,清和地說道:“姐姐多想了,如煙覺得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局面,是因為你們彼此都不肯或者不敢做最后的努力,沒試過如何知道不行呢?”
手撫上自己的面龐,緩緩地說道:“如煙還記得夫君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在進了府才明白是何原因,因為如煙整體而言長得與姐姐有幾分相像,也就是說夫君心里還是有你的。”眉宇間不期然染上了淡淡的煙愁,可不就是這樣嘛。
她聞言仔細地看了看我,面色有一刻的動容,或許我已經成功了一半。
“你這樣貶低自己,抬高姐姐,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你讓我放寬心,我自然會試著去做的,不然豈不辜負了妹妹的一番心意。”她摩擦著護甲上的紅色瑪瑙,清幽地說道。
“嗯,那妹妹就放心了。”
“妹妹真的沒事相求嗎?”她的眼風一偏,直直地射向我,不過相比之前是溫和多了。
我起身福了福身子,恭順地說道:“能看到姐姐與夫君夫妻情深是妹妹所希望的,姐姐是府里的典范,妹妹還要向姐姐多多學習,以后哪里不對的還請姐姐指點一二。如煙只想在府上平安地度過,其他的事情并不想涉足一分。”
她見我言辭懇切便上前扶了扶我,把著我的手斂容說道:“還是妹妹舒暢,不用管著一個大家子,姐姐一定適時的關照。我看妹妹也累了,還是會南苑好好休息吧。”
看來也是時候告辭了,我也便順勢向她告了別。
“妹妹的禮物姐姐很喜歡,以后常來東苑坐坐。”她向我伸出了友誼的橄欖枝,言辭也多了幾分活躍。
“嗯,姐姐要是喜歡,妹妹以后多做幾只供姐姐欣賞。”我知道她話里的意思便岔到香包上去了。
她送我到了大堂,彼此又和氣地說了幾句,我便攜著小蝶離開了東苑。
“煙兒,你們在里屋都說了些什么?”小蝶見我們這么久才出來便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只是說些家常話,姐姐好好教導了一番,深有感觸。”我想著這樣的事還是知道的人少一些的好,便輕快地掩蓋過去了。
“大夫人有沒有欺負你呢?”小蝶仔細地在我臉上端詳了半天。
“放心吧,大夫人不過是外冷內熱,還是挺關心我的。”我牽著她的手溫和地說道。
“那就好,現在是不是要去西苑了?”小蝶的秀眉緊蹙著,苦著一張小臉兒看著我。
“是呀,瞧把小蝶嚇的,要不你自己回南苑吧,我自己一個人去也沒什么大礙。”其實我也不想去西苑,沈碧凝什么事都敢做,著實讓人膽寒,不過若是不去拜見她,反而落下了把柄,給她一個懲戒我的理由了。
“不行,上一次我沒跟你去就出了那檔子事來,這次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跟著你,我會保護你的。”小蝶緊張地捏著我的手,一臉的堅毅,讓我很是感動,患難見真情,這就是姐姐對我的一番情誼。
“嗯,不過千萬要記住能忍則忍,不要讓她們有機可乘。”我提醒了一句,畢竟小蝶心眼實在,見不得別人欺負,就怕她被她們牽制住了。
“嗯,不過若是她們敢欺負煙兒,我可不依的。”小蝶的目光流光溢彩,眼中的堅定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