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雙手,平和地說道:“那就要看煙兒怎么處理了?還望娘子從輕發(fā)落。”他學著戲文里的人物恭順地一拜,目光含笑地凝視著我。
我心里一樂,狡黠地看著桌上的書本,故意略一沉吟,緩緩地開口說道:“煙兒早就想有一本手抄的詠梅詩集,不如恒代我仔細地抄寫一本,好不好?”我放柔了聲音嬌柔地央著他,自己心里早就疙瘩落了一地,果然是不適合嗲聲嗲氣的。
他的眼光雪亮,如清風般緩緩地拂過我的臉龐,一個拖長的字輕盈地從他嘴中逸出,“好”。
“恒對我最好了?!蔽疑焓謸е麣g喜地說道,面前浮現(xiàn)出紅袖添香的畫面,就讓我們慢慢地體驗那種氛圍吧。
“我會幫你研墨的?!蔽逸p柔地說道。
“好啊,正合我意。”他眉眼彎彎,好似弦月燦然生輝,整個人更加儒雅翩翩。
于是我們便一個執(zhí)著袖沿,緩緩地研墨,一個展開上好的書冊,在上邊飛快地書寫著,室內是飄逸的墨香,很是清新,我歡喜地看著他在白凈的宣紙上筆走龍蛇,不一會兒便寫了一頁,字跡蒼勁老道,看著大氣磅礴,我暗暗贊了個好字。
不知不覺間便過了一炷香,忽而房門吱一聲打開了,池建的出現(xiàn)打破了一室的溫馨,我愣楞地看著他,能讓他貿然闖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恒,我先出去了?!蔽抑Y地福了福身,款款生姿地走了出去,自然地把門掩上了。
臨走時聽得易恒清冽地問道:“何事如此匆忙?”
我自己一人無趣地在寂寂的走廊上來回地走動著,好像這就是我的漫長人生一樣,時不時轉個彎,卻能意外地看見另一道亮麗的風景,而我的人生又有幾個轉折呢。
正在我往回走的時候,一道白影在我跟前停住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撞上了來人結實的胸膛,淡淡的薄荷清香繚繞,原來是易恒。
“煙兒。”他心疼地揉了揉我的鼻尖,溫和地凝視著我半響,輕柔地說道,“對不起,我還有事,不能陪你了,我們晚上見?!闭f完他順了順我的碎發(fā),拍了拍我的肩膀,便一個翩然轉身飄飄然地離開了。
我呆愣在那里,看著那抹月白漸漸消失在丈許高墻的一邊,好像清風吹過了無痕跡。
想到他并不可能一直陪著我,心里也便好受了許多,自己拖著略顯沉重的腳步慢悠悠地走回了房間。
“煙兒,你還好吧?!毙〉灰粫罕愣肆四鹃馗膺^來,關切地看著我有些失落的臉色,輕柔地嘆了一口氣。
“來,吃點東西,只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她拈了一塊祥云紋樣的木樨糕送到我的嘴邊,我張開嘴慢慢地品味著,有點咸有些苦,這是心里的感受吧,原來味蕾是與心相連的。
“池建已經告訴我了,因為沈碧凝懷孕了,所以老夫人讓少爺多多關心她,多陪陪她,他這才過來找少爺過去的,不然沈碧凝一定會把闔府上下翻個底朝天。”小蝶一字一頓地敘述著,目光一刻也不放過我的表情。
我清朗地一笑,對呀,既然她有了身孕,陪陪她也是在正常不過的,我要做的是放寬心,瞧,這是他留下的痕跡,一筆一劃皆是飽含情意的吧。我將書捧在手中,看著半干的字跡心里舒暢了不少,無論如何他的心是在這邊的。
“我們也去看看二夫人吧?!蔽移巾樍诵那椋归_笑容溫和地說道。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只要少爺在那里,沈碧凝一定不敢隨意?;ㄕ小!毙〉{皮地做了個鬼臉,便去打點東西了。這些事素來不用我費心,她總能辦的妥妥當當?shù)摹?/p>
我重新勻了面梳理了下鬢發(fā),便與小蝶走出了南苑。
“三姨娘來了?!币宦暵詭еS刺的傳話在堂上回蕩著。
我面上溫和地在堂上來回掃視了一會兒,才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無聊地品嘗著略微寡淡的茶水,想必是泡了好多遍的殘渣吧,冷笑了一聲便重重地擱在了案幾上。
“三夫人里邊請?!币晃幻记迥啃愕逆九t卑地請我往里邊走,走到拐角處掀起了簾子讓我們走了過去,態(tài)度比之前的幾位好多了,令我刮目相看,這位倒是與眾不同,他日若是能收為己用就好了。
走過左邊的長廊穿過寬寬的鵝卵石甬道一會兒便到了二夫人的臥房,里邊的布置亦是大膽明艷,堂而皇之地用著大紅的錦布薄紗,我的眼前只覺得一片火紅,心里只覺得俗不可耐,千篇一律的大紅反而失了原先的大氣雍容,沒有了一點兒新意,真不知她的腦中都想些什么。
踏上大紅滾金邊繡大片牡丹的駝毛地毯,我走過一道道飄飄的紗簾,沒一會兒便繞過紫檀木花開富貴刺繡的屏風看見了沈碧凝還有她身邊的易恒。
“夫人,三夫人到了。”那名丫環(huán)恭順地回稟道,挨了她一記白眼,默默地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姐姐,妹妹來看你了。”我溫和地走向前去,自小蝶的手上的烏木描金方盤上取下一個純金打造的長命鎖,放在她的纖纖玉手上,柔和地說道,“妹妹知道姐姐這里什么都不缺,這把長命鎖就當如煙的一份心意,還請姐姐笑納。”
說起來這把長命鎖還是從家里帶出來的,娘親思索著在府上什么都要打點,總要拿得出手,便給我挑了些貴重的金器首飾讓我?guī)Щ馗鲜褂弥?,自己暗暗有些佩服娘的眼光,這下子可算派上用場了。
“真是精致,沒想到煙兒妹妹還有這樣的寶貝,真是稀奇?!彼┝艘谎凼种械拈L命金鎖,隨手放在了貴妃榻邊的梅花小幾上,目光柔柔地凝視著易恒,真是溫柔得能掐出水來,臉色變得可真快,我心里暗笑道。
“如煙,你也坐下吧。”易恒指了指一旁的圓凳寬和地說道。
我連忙欠了欠身道了謝才方正地端坐下,心里思量著該說些什么,目光一偏,不期然碰上了易恒意味深長的目光,心里怦怦亂跳了幾下,一張俏臉頓時染上了紅暈。
“鴻哥哥,方才我們說到哪里了?方才如煙一進來我就給忘了?!蹦抗庑睊吡宋乙谎?,飽含苛責。
“哦,好像說到小時候你央著我放紙鳶的事?!彼w上她略微褪下來的薄毯,在角落里掖了掖,動作很是輕柔,好似保護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般,我的心里莫名地泛上了酸水,故意別開目光看向墻上的字畫。
“云破月來花弄影”,真是妙呀,黑色的天幕上柳絮般的厚重云朵散開來,露出一彎溫潤的月牙,清淺地掛在夜幕中,淡薄如煙似霧的月華輕盈地在花叢間跳躍著,珊珊的花影搖曳生姿,栩栩如生,如臨其境,仿佛有清越飄渺的歌聲踏月而來,所有的美好都在一瞬間突然來臨,只覺得渾身舒暢清爽。
正看得出神,覺得被誰推了幾下,便回過神來察看是何人在推搡我,順著修長白皙的手指望過去,可不就是易恒嗎?
心里大惑不解,眨了下眼睛暗暗詢問,希望能有幾分默契。這個動作在沈碧凝看來卻是嫵媚動人的,好似眉目傳情一般柔情脈脈,細如發(fā)絲。
易恒詭異地一笑,目光實在地落回沈碧凝身上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見沈碧凝柳眉倒豎,目光犀利尖刻地盯著我好一會兒,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剛才走神得罪了這家伙?眉頭輕蹙了幾下,許久才舒緩了些。
“妹妹平日里都是這樣的嗎?竟然公然在鴻哥哥面前走神,真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彼唤鈿獾刎嗔宋乙谎郏蛔杂X地撫上自己的小腹,一種優(yōu)越感油然而生,睥睨地凝望了我一瞬。
我皺了皺鼻尖,抬起手假意插正釵環(huán),揉了揉鼻子,暗想著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你生下了子嗣再說也不遲,輕柔地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