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了一瞬,飛快地環視了一圈屋子,見沒有什么不妥之處,便輕移蓮步開了房門,卻見門外玉立著一名月牙色長衫的男子,不是池建又是何人?
我連忙拉開空隙,請他進了屋,他習慣性地打量了下室內,余光在掃到香妃榻時緩緩停住了,不覺間起了莫名的冷意。我見他神色怪異,連忙解釋道:“池建哥哥,你可來了。我正有事想跟你說呢。你也看到了懷遠就躺在那里。剛才我只不過漏嘴說了‘王淵’,他便受了刺激神志不清,跟在船上時一個樣兒,我一時無措便拿花瓶砸了他的后腦勺,這會子暈過去了。”
聞言他的臉色細微地緩和,隨即又蹙了劍眉,很是嚴肅。他盡量放緩語調道:“真的嗎?”還不待我回話,又顧自喃喃著“王淵”“懷遠”,凝重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好像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也不敢出聲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站在案幾前,透過半開的朱紅色窗欞,看院內桂花樹在風中輕柔地搖動,葉子摩挲發出的細碎響動,如低沉戲子的唱腔,依依呀呀的疊唱。
“看來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不會錯了?!彼鋈婚_口道,聲音里竟然帶了些釋然的味道,愣是把走神的我嚇了一跳,半響才消化完他的話,卻還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猜測。
我斟酌了下字句,遲疑著開口問道:“不知哥哥說的是哪件事?什么不會錯?”面上一臉不解,眼睛卻有些躲閃,不知該往哪里瞟。
池建以為我有些緊張不疑有他,清朗地分析道:“就我個人認為懷遠就是王淵本人,若是考慮周全些則他倆一定有莫大的聯系,懷遠就是解開一切的關鍵?,F在你明白了嗎?”
雖然心中有所準備,可是卻還是有平地驚雷的震撼感,震得心里麻酥酥的疼,難道說來說去他還是擺脫不了關系嗎?
見我一副頹喪的樣子,他好言勸道:“我知道你現在待他如弟弟一般,心里很是惶惑,但是也要有思想準備,該退后一步就勇敢地后退,畢竟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你放寬心就是了?!?/p>
我愣愣地看著他如花瓣般紅潤的唇一開一合,心里想的卻是另一番事。如果他是王淵,他武功如此了得怎么會被人重傷淪為現在的時好時壞的呆樣呢?又是怎樣的事情導致他現在的境遇?王慎與他是何關系?還有這就是他本來的面目,還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心里的渴望越發強烈,一定是這樣。
我握緊拳頭,鵝黃的繡櫻花的長袖恰到好處地掩蓋了手中的掙扎,抬了抬頭,又輕柔地垂下眼簾道:“或許不是你想的那樣。方才我想到了一點,傳言王淵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會頂著這副皮囊呢?你也說過世上相像的人很多,那么也不差懷遠一個。而且在云易小鎮,鎮上的人都是認識他們王慎兄弟的,想來他們在那里居住多年了。試想一下,一個龐大的組織頭領又怎么會居住在如此清寒的地方呢,這與理不合。再者,王慎為什么要撇下弟弟一人在家呢,顯然是因為生計所迫才為人賣命賺黑心錢的。”我頓了頓,壓下心中的激動,總結地說道,“這些事實證明王淵另有其人,他只是誤打誤撞成了林青云猜疑的對象。”口齒清晰地把心中的所想有所保留地說了出來,心中的壓力才有所緩和,我慢慢放開了支撐心中信念的拳頭,有溫熱的液體自手心蜿蜒滑落,在地上開了一朵紅艷的小花。
池建驚訝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的凝重,凌厲的目光像冰棱一樣要將我穿透,慢慢才斂了冷氣,緩和地說道:“煙兒的想法倒是獨到得很,竟讓我有些混亂了。”
他是不是有些相信我看似有理有據的猜測?心中升騰出點點暖意,只要有一個人相信,那么以此類推會有千千萬萬的人慢慢相信,這是我不可動搖的信念。
“你很聰明,與其他女子很不一樣?!彼鋈桓锌卣f道,周圍的氣息有些異常,有淡淡的杜若清香,原來他一直用的熏香是杜若,一種高潔的香花。輕飄飄的一句幾乎耳語的話翩然棲落在耳畔,“難怪少爺會喜歡你?!币宦晭撞豢陕劦膰@息如輕煙般散去,無跡可尋。
我抬起眼簾,恍惚抓住了一縷憂傷,再仔細察看卻是一片清明凌然,也就錯當一時眼花了。
“我挑了五個頂尖的高手潛伏在柳府內,他們會時刻關注你的安危,所以你不用擔心,就當什么也沒發生。”
我很好奇五個大活人怎么在府里如影子般巧妙地掩藏起來,出聲問道:“他們都藏在哪里?萬一我爹娘撞見了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他們的掩藏地點隨時都會變動,你只要不大驚小怪就好了。至于柳老爺與柳夫人,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就放心吧。”
我“唔”一聲,怎么也不和我打聲招呼,挑了話頭問道:“你是怎么說的,倒時候可別穿幫了?”眼中閃過一絲燭光般淡然的戲謔。
“煙兒擔心你爹娘問起是嗎?”他會意地望著我,嘴角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最近永州出現在逃囚犯,官府正在增加人手搜查,錦州與永州只是一線之隔,也是危機重重,所以我調些人手過來保護夫人的安全也是自然的?,F在沒問題了吧。”他玩味地看著我,時刻準備著回答我的提問。
“謝謝池建哥哥,你還要去調查哪件事嗎?”我忽然想到了關鍵性的問題,緊接著問道。
“嗯,明早動身,歸期未定。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彼J真地說道,像是臨行的話別。
“那就祝你一路順風順水,”我搜腸刮肚地竄出一句蹩腳的祝福,面有訕訕地低頭說道。
“嗯,順風順水。”他恢復之前爽朗的腔調,歡快地應道。
“嗯”一聲拖長的嚶嚀響起,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卻見懷遠伸直手臂做了個懶腰,“哎喲”一聲怪叫,摸了摸后腦勺道:“怎么這么痛?”一臉的不解,看來他又忘了剛才的事了,心下也便釋然了。
“怎么起來了,不多睡會兒?”我緩步移上前去,柔聲問道。
“睡到自然醒呀,現在想出去走走。”他學著我的話歡快地說道,見池建在場忙正了正色,“池哥哥也在呀?!?/p>
“嗯”池建擺著架子,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不一會兒便別過頭看墻上的煙雨山行圖。
“為什么他總臭著一張臉?”他附耳小聲說道,惹得我抿著嘴悶笑,可不是嘛,每次都像別人欠他幾百兩銀子似的。
“你就當他不存在?!蔽叶Z道,玩味地看著他,思索著要好好改造下他的冷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