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頭還疼嗎?”我心有內疚地溫然問道。
“一點點,一會兒疼一會兒又不疼了。”他想了想,疑惑地問道,“煙兒,為什么我的頭上纏著布條?”
“因為你受傷了,所以要纏上紗布包扎,這樣才能好得快。”我輕柔地解釋道,還好不再流血了。
“嗯,”他信服地點了點頭,摸摸平坦的肚皮不好意思地說道,“煙兒,你家什么時候開飯?我餓了。”眼中滿滿的渴望,巴不得從我嘴中吐出一個“好”字。
我看了看房內的更漏,酉時少兩刻,也差不多可以去飯廳了,含笑地點頭道:“嗯,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懷遠先回房換身衣服,我們在這里等你。”
聞言他骨碌地爬了起來,連忙及了鞋子飛也似地跑出了屋子,那番歡悅一同感染了我,面上洋溢著夕陽斜照般溫潤的笑容。
“你看他多可愛!”我由衷地贊道,目光久久地落在打開的門扉外,好像他的歡聲笑語還在叮然作響。
“但愿吧。”他想得深遠地說道,話中的無奈緩緩沖淡了方才的融洽,他也不希望事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一身淺綠的丫環來到了門前,低微著頭,恭敬地回稟道:“小姐、公子,晚膳備好了,請過去用膳。”
我“嗯”一聲,便遣她回去回話了。須臾,一抹銀亮飛到眼前,我眉眼彎彎地望著他道:“開飯了,小饞貓。”
于是三人便加快腳步向飯廳走去,點點溫煦的金光揮灑在青灰的石板上,像鍍了一層金,熠熠生輝。
“你們可來啦,快坐下,煙兒到這邊來。”娘歡喜地招呼道,一邊拉我到她身邊坐下,一邊熱情地請大家盡興,“來來,大家想吃什么就盡情地吃,不用拘謹,就當在自己家啊。”
池建溫和了神色道:“柳夫人待客真是周到,賓至如歸。”
懷遠依葫蘆畫瓢地俏皮道:“柳夫人真是周到,賓至如歸。”然后忙不迭拿起了筷子歡快地左右夾菜,讓我想起小時候吃飯的情景,那時自己何嘗不是見到喜歡的菜肴便飛快地往碗里、嘴中放呢。
一頓飯在溫馨的氛圍中結束了,懷遠意猶未盡地砸吧著油亮的嘴道:“真不過癮!最喜歡那道百合藕肉卷了,可惜只有那么一丁點,都不夠塞牙縫。”他癟癟嘴表示心中的不快,結果遭了一記爆炒栗子。
我不客氣地拍拍手道:“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一碟菜可都進了你的肚皮,你說是不是?”我一字一頓地數落著,毫不憐惜地捏了幾把他粉紅的臉蛋,難怪手感這般好,都是吃出來的呀。
他縮了縮身子,學著小孩揉著眼睛假意傷心道:“煙兒就會欺負我,怎么就只欺負我呢?不公平,不公平!”一絲絲光亮從指縫里流瀉出來。
“什么不公平?我對你也不錯呀,可沒讓你少塊肉哦。瞧,以前的瘦竹竿都養肥了。”我嘖嘖地上下打量他的身段,現在可比以前養眼多了,不再是皮包骨頭扎手得很。
“努,你就沒對池哥哥兇過,就知道兇我。”他狡黠地左右觀望,一抹算計一閃而過。
池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我會意地望著瞇著眼睛假哭的懷遠道:“因為懷遠最不聽話,池建哥哥可比你厲害多了,所以不用煙兒操心呀。”說完投給他一記鄙視的目光,小屁孩懂什么呀。
“你們怎么站在那兒呀,進廳上坐會兒。”娘熱情地照應道,關顧地對我使了個眼色,不就是想和我說說窩心話嗎?
“你們四處逛逛,我一會兒就來。”我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慢悠悠地回到廳上了。
“娘,什么事找煙兒?”我乖順地為她按摩肩膀,烏發中幾縷銀發清晰可見,心中不免有些感傷,歲月不待人呀。
“女兒呀,告訴你個好消息。”她溫婉地與爹爹對視了一瞬,緩緩地接著說,“阿鴻給你安排了五個侍衛,就潛藏在府里保護你的安全。可見他是在意你的,為娘也算放心了。”
“是啊,爹也是才知道永州出現了逃犯,易恒倒是先我們一步想到了你的安危,為父很是欣慰,你可要好好珍惜呀。”爹神采飛揚地捋著胡須,喝了一口六安茶,樣子很是滿足。
“女兒明白了,一定會好生伺候夫君的。”我溫順地應和道,心想他們準是以為我還不曉得影衛一事,所以特意告訴我,一方面使我安心,另一方面教導我以夫為天、一心伺候夫君。心里很是溫暖,即使嫁為人婦,爹娘的一顆心還是時時掛念著女兒的,此情此情讓人如何不感懷。
“對了,紫清那丫頭也回來了,有空多走動。”娘忽然想起什么,回頭拉住我的手輕柔地拍著。
“曉得了,今兒游船時正巧遇上了,還一起去了神仙居呢。”我莞爾一笑,反手握住娘溫軟的手,彼此的體溫緩緩均勻,好似同一雙手。
“紫清可是越發出眾了,記得以前還是鵝蛋臉,現在可是一張精致的瓜子臉,不過那脾氣是一點也沒變。”娘回憶似的說著,面上的笑意漸深,打小兩家都很熟絡,她也把清兒當自己女兒看待,想來也有女兒回家探親的歡喜。
“是啊,一張嘴還是那么伶俐爽快,模樣倒是變了不少,我可真快認不出來了。”知道娘想多說些家常話,我連忙接上話頭,淺笑道。
“嗯,女大十八變,就是煙兒也變化不少,瞧,多水潤,跟花兒似的。”娘順勢拉我坐在邊上,一雙笑眼認真地打量著我,有些粗糙的手一點點撫上我的眉梢,感嘆地說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直沉默地聆聽娘倆說話的爹舒心地點頭道:“可不是嗎?這模樣讓我憶起你少女時的模樣,真像嗬。清水芙蓉去雕飾。”
娘嬌羞地低下頭,嗔怪道:“女兒可比我那時候美多了,現在怎么能比呢。說話沒個遮攔。”
爹只是溫柔地望著娘,好似含了一眼暖暖的溫泉,空氣中流竄著熟悉的氣息。娘仍然低著頭,只是用素白繡著柳葉的錦帕半掩著面容,一副嬌羞無力的樣子。
我自在地左右觀望,心里很是羨慕,二十來年的夫妻依然有著初戀時的感覺,忽而想到了我與易恒,平平淡淡中卻透出星星點點的溫存,如一汪碧水平和如鏡,偶爾蕩起幾層漣漪,要經過多少歲月的侵染才能凝結出這樣永存的光華,此刻的夕陽越發柔和,如低垂在天邊的琥珀色玉石,散發出和潤的光輝,暖暖地直達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