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被我千般哄勸才回屋休息了,我與池建來到了迎香亭。此時層層簇擁的碧綠荷蓋在流金的傾瀉下折射出彩虹般奇美的光澤,半開般合或盛大開放或羞澀地打著骨朵的荷花千姿百態地挺立在一片流動的綠波上,高潔優雅,難怪世人贊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真正是惹人敬仰鐘愛。
池建正襟危坐良久才開口道:“煙兒,你對懷遠的事有什么看法?”目光牢牢地鎖定在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我“唔”一聲,大驚小怪道:“你說有要事相商,支開懷遠就是問這個?”雖然隱約猜到了八九分,可是聽他問起還是忍不住驚異著。
他抱胸正對著我道:“不錯,我想你心中也一定想了解事情的全過程,不是嗎?”好看的劍眉微微上揚,凌然之氣淡淡地浮于面上,四周一片肅靜,只聞得荷塘邊的楊柳上陣陣聒噪的蟬鳴,震得耳膜發疼。
沒錯,我確實有很強的好奇心,可是知道的越多不是越危險嗎?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愿做太大的拼搏的。我淡淡地看著他道:“是又怎么樣,只是我不想深究。”
“事實是你不動,別人也會去行動,難道你希望以后陷入永久的被動牽制中嗎?這件事我會去調查的,不然早晚是個禍根。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件事關系重大,不僅僅是你我他,還牽涉到整個青國的天下太平。”他凝重地說道,話語有些激烈,又似一把利刃一點點分割我的心臟,麻麻的酸疼,從頭到腳的冰冷。
見我不吭聲,只是緊緊十指相扣,骨節分明,清晰可見條條青脈,像一幅拙劣的畫作。他緊抿著紅潤的薄唇,緘默了一會兒,嚴肅地說道:“你知道嗎林青云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對懷遠的身份還是存了疑慮,臨走時的那一眼蘊含了很多東西,那是看到獵物時的犀利狠絕,他不會就此罷手的。所以我安排好一切就會去暗中徹查此事。”
聽了他的話,我想不通的一些關節忽而舒朗了,林青云果然沒有打消疑慮,畢竟身為官府中人能突然躋身兵部尚書肯定手段了得,這種人是寧可錯殺一萬也絕不放過一人的。我猶如浸身于深冷的海水中,只看見一條條色彩光鮮的魚兒在附近暢游,卻無法揮去心中一點點凝結的寒意,怎么辦呢?
我哆嗦了一下,冷不丁發問道:“怎么辦,池建?我該做些什么?”
他心疼地看著我,情不自禁地一把環住我發顫的身子道:“放心吧。我早說過會一直保護你的,不用擔心。我會向潛伏在錦州的手下通知下令,他們會暗中保護你的,至于少爺那邊我也會取得聯系,爭取最大的支援,你們的人身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那我可以出去游玩嗎?”話一出口我就只想咬掉舌頭,怎么扯著上邊去了。
他好笑地看著我道:“你呀,這個時候還想著玩!不過也對,整天待在家中足不出戶只會惹人懷疑。不過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四處瞎跑,不然后果自負。”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慕思源這個人為人倒是可以,只是他的父親做事有些陰冷,經常插手一些事情,不然他也不可能年紀青青就當上了禮部尚書,所以不得不防。至于慕夫人,你也不要過于親近。雖然你們自小親如姐妹,只是現在各自成家了,做事都要為自己利益著想,人心隔肚皮,不可掉以輕心,對于一些事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我想這怕是他說過最多話的一天,面上老實地回道:“知道了。我對外就聲稱懷遠是我的隨從,生了一場大病才會神志不清的,連對爹娘也這么說。這樣總可以了吧。”我扭了下身子,掙脫他溫暖的懷抱,俏皮地望著他。
一陣撲棱棱的拍翅聲響起,一眨眼的功夫,一只潔白勝雪的白鴿停落在了亭欄上,一步步走向了池建。
池建熟練地伸手抓住它瘦削的小腿,取下一條黃布,里邊裹著一張紙條,他展開鵝黃迎春花小箋,我好奇地探頭過去,他飛快地捏了紙條,怪異地望著我,隨即取出紙筆刷刷回了信,縛在信鴿的腿上用力一擲,小白鴿箭一般飛向了西邊,漸漸融入渺渺白云中了。
“小氣!誰給你飛鴿傳書了?”我別別嘴,怪里怪氣地隨口說出。
“是少爺的,他說要來錦州一趟。”他淡淡地說著,目光卻斜斜地打量我。
“唔?他真的要來錦州?”我不敢相信地重問道,眼里泛著點點明媚的光彩,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他是特地來看我嗎?”
他輕微地皺了眉頭,一瞬冷冽地說道:“少爺很忙,只是來錦州處理公事,別高興得太早。”
我眼中的光彩暗了一會兒,忽而有燃起點點星光道:“沒什么,只要他來就好。”
他自鼻尖冷淡輕哼,沉靜地看著我道:“那么懷遠的事怎么解釋?你可想仔細了。”
是呀,沒想到出去一趟就揀了個大麻煩,現在說一點也不后悔才怪。“你說該怎么辦,我聽你的。”我乖順地詢問他。
他輕“嗯”一聲,打了個手勢,神秘兮兮地招我靠近,耳語道:“坦白從寬。”
“這個真的沒事嗎?”我坐直,一臉疑惑地望著他,如果這么簡單我就不用多想了。
“你要相信我多年的經驗,不會有錯的,最多小小地懲戒你幾天。少爺可不是吃素的,精明著呢。”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不靈驗我可要告密狀,怎么也算個同謀。”我轉了個彎,小小地威脅道。
“嗯,時間不多了,我還要去找幫手,你先回去吧,到時候會給你消息的。”他斂了一臉淺笑,正色凌然地說道,起身拍了拍衣擺,跟我話別了。
一路思索著往來時的路走去,神不知鬼不覺便來到了懷遠的房門前,正要抬手叩門,一道電光自腦海閃過,手無力地滑落了,算了。
一路慢悠悠地回到閨房,推門而入,便有淡雅的梔子花香迎面撲來,原來窗邊的案幾上放著一束雪白瑩潤的梔子花,那么優雅地插在水晶白梅映雪彩繪瓶中,悄然點亮了一室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