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又在唬我！”我作勢不罷休地捶了捶他的胸膛，誰會知道素日里溫文爾雅的上官公子會是這副脾氣，心里卻像吃了紅棗蜜一樣香甜綿軟。

他悶悶地笑了一會兒，握住我不安分的手，正色道：“既然懷遠已經記起來一切，我們應該去看看他。”

我思量了一會兒，便頷首稱是，隨他一起去了廂房。

一路徐行經過僻靜的花園，卻見懷遠靜默地站在石榴樹下，負手而立，出神又入神地看向遠處未知的景色。一身潔白勝雪的長衫在凌凌清風中輕盈地飄起，有幾片油翠欲滴的小葉落在他的左肩，瑩然生碧。聞得腳步聲，他迅速地轉身看向來人，我與易恒了然地相視片刻，易恒先開口道：“今日之事謝過懷遠兄弟！”禮節一絲不落，又顯示出名門的貴氣。緊接著我恭敬地福了一福婉言道：“煙兒謝過懷遠的救命之恩。”一句話說得有些生分，他錯愕地看了我須臾，才斂了神色淡漠地擺手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兩位言重了。想來你們此次前來除了感謝之外，還有話要問吧。”一句話便點出了此行的目的，我面色一怔，易恒見過世面溫然地點了點頭。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不錯此次卻有事情不明，還望你多多指教。”

“有什么話你就問吧。”他大手一揮，便有無數鮮綠的石榴葉灑落在地上，好似蓋了一層碧綠的地毯。

“請問兄臺是何人？為何淪落至此？”他不緊不慢地說出心中思慮千遍的問話。

懷遠冷哼一聲，伸手射出一枚小葉，直直地釘在了不遠處的廊柱上，一片碧綠在朱紅的雕花廊柱上格外醒目。

“王淵！”他直白而簡練地回道，便淡然地望著我們，眼中星光燦然，透出清然的微涼。

“我與凌云首領王淵有過點頭之交，想來你便是他。”易恒搖了搖折扇，一臉淡定地說道，目光閃爍地注視著他。

“正是在下，上官鴻應該早就有所猜疑了吧。”他毫不避諱地說出，眼中含了一抹淡如煙霧的邪氣。

“呵呵，”他熟練地收回折扇，拍了拍手掌，清朗地說道，“可不是嘛？還沒知曉王兄是如何變成那副模樣的，還請細細解說一番。”

“說來話長，往事莫問，圖添新愁。”他寂寥地吟出一句，目光如炬地看著我們，眼風一偏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好似電光石火噌地閃過一般，須臾清冽地說道，“在下到愿意與夫人細說一番，只是不知上官兄同不同意？”雖是問話，卻含了幾分自信的篤定，眼波流轉地看著我。

易恒聞言好似早有預料，順口接道：“煙兒與你如此熟稔，不如好好敘一敘。”不待我反應便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背予以鼓勵，敢情把我當牽線的了。

“夫人這邊請！”懷遠，不，王淵謙謙有禮地引我到了迎香亭，一池的荷花開到了頹靡之勢，碩大的粉白玉立于田田荷葉間，清新素雅的甜香迎面撲來，灌了一袖的香芬。

“煙兒，有什么你就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緩了神色，平和地說道，方才的凜冽悉數散盡。

我端坐在長凳上，腦中忽忽閃過種種念想，到底要說些什么呢，不自覺地輕咬下唇，懊惱地絞著帕子。

見我默不作聲，以為我一時不知如何啟齒，他便輕笑了一聲，恬靜地看了我一瞬，移開視線幽遠地望過綠波彌彌的荷塘，悠遠地說道：“既然你不愿說，還是我慢慢地與你說來吧。”

“我是凌云的首領，亦是凌云堡堡主，原本我們是不會有什么交集的，偏偏兩個月前秦夜發暗中動了一場變亂，劫持了我娘，要挾我自廢武功一期登上堡主之位。叛從得令便自懷中掏出了化功丹，逼我吃下了，待藥丸靠近時卻聞得是普通的暫時壓制功力的限功丸，這才沒被費了一身的好武功。以為這樣便可無事，誰知此人心腸歹毒，竟想趁此取我性命，我便奮力反擊，終因娘在他們手中，不敢妄動，娘不忍見我如此，便犧牲了自己來換取我的解救。我施展武功與他們拼死相搏，無奈寡不敵眾敗下陣來，迫不得已帶著重傷落魄潛逃。在林子里實在支撐不下一頭倒在了地上，昏迷前見得王彥顧自與換了我的衣服，將我置于快馬上策鞭送走，后來才知道自己是去了他的家中。他的哥哥王慎是個有一餐沒一餐的落魄之人，靠為人賣命過活，見了長相一樣的我便拖進了屋里，簡單地包扎好傷口了事了。沒想到這次竟然重傷失憶成了人們口中的癡兒，他也只好為我置辦了些吃的，便為生計奔波去了。后來吃的都沒了，我又渴又餓只得死命地撞門，連著幾天才破門離開了，接著就餓暈在了大道上被你們救起，其余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原來如此，可是王彥和他真的長得如此相像，竟然連他哥哥也沒認出來，心里兀自納悶，于是出聲問道：“王彥不會是你的同胞兄弟吧？”

他凄楚地一笑，淡然地說道：“不是，其實這不過是我的人皮面具。”他伸手撫上臉頰，接著解釋道，“王彥是我的影衛，暗中為我做事，很少在凌云堡出現，另一個身份便是我的替身，幫我處理一些簡單的事情。我們雖不是親兄弟，關系卻是極好的，沒想到這次他為了我連性命也搭上了。”說罷面色戚戚，眼中攏上了一層輕薄的煙霧，心下一陣唏噓。

我讓他重憶往事，心里過意不去，連忙安慰道：“對不起，讓你勾起不愉快的事情。你別難過，死者已矣，活著的人要連著他們的那一份好好地生活。”

“是啊，過去的總會過去，就好比長河里的水永遠不會是原來的，一切是不會重來的。”他嘴角噙了一抹苦笑，嘲諷地說道，“所以我要好好守護凌云，決不能讓他們得逞！”眼中紅光咋現，迸射出一道如千年寒冰般的寒意，連綠映紅的芙蓉也耷拉下了碩大的花朵，少了幾分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