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我們便踏上了華麗的游舫,離艙兩丈之內是一溜縷金刻絲繡米色牡丹的猩紅地毯,與锃亮的紅木甲板相互輝映,搭配極為妥帖。站在高丈許的船頭,萬里碧波魚苗盡收眼底,有一種俯覽天下的豪情漸漸涌上心頭,難怪那些有錢的人家喜歡乘坐這種大型游舫,圖的就是這種與眾不同的享受吧。
“小煙你可來了。”紫清歡喜地迎上前來,習慣性地挽過我的手,一雙瀲滟的眼眸上下打量我,嘖嘖稱贊:“幾年不見,小煙越發出眾了,真是人比花嬌。”她伸手指著湖邊盛放的芙蓉,眉眼彎彎,很是可人。
“清兒這般打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雍容華貴,牡丹也要羞澀低頭了。”我俏皮地如小時候一樣捏了捏她的臉頰,質感還是那么舒服,吹彈可破。
“哎呀,都說了好多遍了,不要捏我的臉,怎么光長個子沒長記性呢。”她故意嘟著嘴,伸手輕輕戳了下我的額頭,兩人沒有一點生分,倒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彼此親近了些許。
“好清兒,我錯了。”我告饒地躲過她的魔爪,很快掙脫開她挽著的手臂,離她近一丈之遙,嬉笑著對視。
我這一舉動才讓她注意到了一直規矩靜立的池建二人,她疑惑地上下打量眼前的陌生男子,一個玉樹臨風冷然肅靜,一位豐神俊朗帶了些不合年齡的稚氣。飛快地掃過后,轉頭問我:“這兩位公子是?”
“這位是池建,這位是懷遠,是我的隨從。”我伸手指著他們簡單地介紹道。
她“唔”了一聲,認真地說道:“小煙的眼光真好,個個一表人才。走吧,我們到里邊坐下好好聊聊。”她自然地地牽著我的素手,引我到艙內,天藍色蘇錦幕簾被恭立的丫環輕輕地掀起,緩緩走了進去。
里邊儼然是一座小型的院落,被隔成幾間雅室,邊上擺著應時花卉,一個個千嬌百媚的,清新的芬芳流竄整個艙內。正堂的首位上端坐著一位溫然如畫的男子,自然就是這艘游舫的主人,只是不知他與紫清是何關系。那男子聽見腳步聲只是淡淡地掃了下來人,便埋頭繼續喝著番邦的美酒,梨花木案幾上擺放著幾碟精致的點心,下首的兩邊是幾位歌姬,一人撫琴,一人吟唱,一人吹簫,舒緩明快的樂音絲絲入耳,緩緩撥弄著心弦。偶爾他聽得投入,用白玉柄折扇敲一下案幾,聽然有聲,不顯得突兀,融入了輕揚的樂章。
紫清輕提裙袂邁著小碎步走到他的跟前,附耳嬌笑著說了幾句,那人亦是溫柔地附和著“嗯哦”,起身扶她坐在了左側。
“小煙,別拘束,你到那邊坐下吧。”她把目光投向我,往邊上努努嘴,明快地招呼道。
我坦然地一笑,盈盈一拜,悠然落座,懷遠與池建則坐在對面的案幾前。
“這是我的夫君慕思源。”她攬過他的手,溫柔地介紹道,臉上嬌羞地暈上了兩朵紅云,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清兒,別忘了介紹你的朋友。”他春風拂面地輕笑道,用食指寵溺地刮了下她嬌俏的鼻尖,鳳凰于飛,琴瑟和弦。
“對了,她是我的閨中密友小煙,那兩位是她的隨從池建、懷遠。”她羞澀地輕吐了下丁香小舌,很是調皮,跟小時候一般天真率直。
“呵呵,原來是姐夫呀,煙兒都沒喝到你們二位的喜酒呢,實在是遺憾。”我調侃地說道,瞄了一眼清兒,果然臉色紅如蘋果,直往夫君的身后掩,我不覺嘴角蘊起一抹淺笑。這小丫頭就是有趣。
在慕思源的鼓舞下,她才緩緩抬頭啟齒道:“小煙什么時候給姐姐找個好妹夫?”聲音有些顫動,泄露了點點緊張與矜持。
我眉毛微挑,一雙如含了兩顆黑水丸的眼睛靈動地一轉,含羞道:“姐姐真是失職,連妹妹新婚燕爾都不清楚,是不是應該罰酒一杯?”清兒是一杯倒的淺酒量,心下含了幾分愧疚。
“真的嗎?哎呀,可喜可賀,今兒我們一定要好好飲上幾杯。”聞言她一掃羞澀,驚喜地望著我,一副審視的架勢,見我沒有一絲波瀾,連忙喚了侍女,送上幾壺佳釀,大有不醉不歸的意味。
“妹妹知道姐姐不善飲酒,還是點到即止吧,一壺就夠了。”我連忙說道,萬一她糊里糊涂醉倒了,著實是在夫君面前丟了顏面。
“小煙有所不知,我現在可不再是見酒就愁的紫清了,一般的應酬都難不倒我,這還得感謝思源呢。”她自豪地解釋道,含情脈脈地望著俊朗的夫君,羨煞人了。
“這樣啊,恭喜姐姐嫁得如意郎君,百年好合。”我衷心地祝福道,心里添了一句“也祝我與易恒天長地久”,心下神思翻飛,一時忘了處境。
“小煙,來!為我們的幸福干杯!”她一掃嬌羞,揚聲說道,熱情四溢,如七八月的烈日般火熱。
我幾乎要呼出聲來,飄游的思緒緩緩收了回來,倉促地舉起了盛滿梨花酒的飛花盈天圖紋的杯盞,一飲而盡,微涼的酒水順著喉頭滑落,甜甜的,微不可聞的酒味,芬芳的梨花清香,良辰美景佳釀知交,天下一大樂事。
耳邊絲竹悅耳動聽,在座的人不時的推杯換盞,不消一刻五壺梨花釀皆空,清兒不依不饒地硬要再換上幾壺,面色酡紅,如初開的桃花分外妖嬈,一雙美目靈活地流轉,顧盼神飛,迷離了慕思源的眼。
“清兒,酒也喝了,你可別調皮了哦。”耳鬢廝磨,竊竊呢喃,頓時讓在座的人一臉尷尬。
池建見不得這般香靡的情景,重重地咳了幾聲,才驚醒了恍惚在夢的人。
慕思源正襟危坐,看了一眼池建,臉色一變,全然不似之前般云淡風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讓人看不通透。
“池建?”他輕輕地念著,一小會兒緩過神來,一臉驚異地走到池建跟前問,“你可是上官公子的貼身侍衛池建?”
“正是在下。”池建不緊不慢地起身,不卑不看地回視他,一身傲然之氣,如獨立蒼雪的臘梅清然生勢。
“原來是池公子,剛才沒能認出來實在是慕某的不是。”他忙不迭賠罪道,一副惶恐的樣子,讓我們俱是一愣,摸不著頭腦,這還是剛才那位談笑風生的儒士嗎?只有池建一臉淡定,好似置身事外,剛毅的臉上波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