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建投過來一記不是我的眼神，瞟了眼沉睡的懷遠示意正是他制造的響動，動作儒雅，竟然帶著點點韻味，天哪，怎么會這么想呢。

“思源，時辰不早了，不如我們一齊去神仙居用膳吧。”清兒直白地說道，輕靈的聲音在空曠的內堂飄蕩著。

“清兒說得在理，我們先用膳，呵呵。”話音剛落，便有小廝出去行令靠岸了。

“慕弟，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辭！”他瀟灑地抱拳賠罪道，順手整理了下一絲不亂的華衣，大步流星地走向垂儀門，經過懷遠身邊時若有所思地淡看了一瞬，不一會兒便掀起簾幕出去了，一干人尾隨其后。

“不用相送了，后會有期。”他回首頗有意味地看了我們一瞬，便飛身如蜻蜓點水般踏著水花到了另一艘游舫邊，一個漂亮的倒空懸轉轉眼便穩穩站在了船頭，博得一陣海浪拍打礁石般的喝彩。

“我們在外邊透透氣吧。”我附耳低聲道，得到了她的贊同，便目送他倆回了內堂。

正是初夏，葦蒲滴翠，蓮葉接天，荷花映日，爽心怡人。蔚藍的云朵輝映在碧清的水面上，宛若水天相接不分彼此，流水嘩嘩地歡歌，叮然有韻，風如煙般清幽地飄過，掀起點點翠綠的柳條，劃出優美的曲線，大概各式的舞蹈都是取材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奇妙，瞧那身段、姿態怎能不入亮眼人的心呢。

游舫徐徐地向前行進，在各式各樣的船只間輕靈地穿梭，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便穩穩到了岸上。

神仙居就坐落在錦明湖附近，地處繁華之地，很是受各位名流才俊的喜愛，用門庭若市來形容是一點也不過分。

“幾位要吃什么盡管點，呵呵。”慕思源大方地說道，面色倒是比在船上時自然多了，彼此也少了些客套話。

“入鄉隨俗，你們點什么我們就吃什么。”池建平淡地說道，視線落在了百花齊放窗欞上，目光有些迷離，捉摸不透。

“上官夫人，您想吃點什么？”他又轉身詢問我。

“叫我小煙就行了，我就隨大眾吧。”我溫婉地回道，把目光轉向清兒，“清兒的嘴最刁了，不如讓她挑吧，我們也好一飽口福。”

“那我就不客氣了！”清兒吟吟笑道，沉思了半響，便伶俐地報起了菜名，“溜黑魚片兒、金絲鴨蛋、梅花豆腐、金陵魚丸、栗子燜雞、百合藕肉卷、糖醋松鼠魚、翠柳鳳絲、金錢吐絲、蜜蠟肘子、白銀如意、梅竹山石、黃燜羊肉......”她流利地說完一道道耳熟能詳的菜名，長長吐了一口氣，一副累壞了的樣子。

我連忙倒了杯清水遞到她手中，她感激地點了下頭，揚手一杯干了。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所有的菜都上齊了密密實實地擺了一桌子，猶如百花齊放般擦亮了眾人的目光，陣陣幽香不緊不慢地竄入鼻中，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一盞茶后，躺在榻上的懷遠“唔”一聲醒了過來，循著香味兒看到了細嚼慢咽的我們以及滿滿一桌子的佳肴，抑制著吞了吞口水，樂呵呵地奔了過來，拉開梨花木椅連忙坐下，嘴中抱怨道：“哎呀，你們吃飯都不叫我一聲，真不夠義氣！”修長的手飛快地攜著筷子左右進攻，眨眼間碗里已堆得如小山般高了。

“懷遠，你忘了我說的話了嗎？”我一把擋住他的筷子，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

他吐了吐舌頭，干巴巴地笑了兩聲道：“記得，不過還是讓我先吃飽吧。”他轉動了下方位，便死命地往嘴里塞東西，好像多久沒吃飯似的。我對此也只能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只能任之隨心所欲了。左側的池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小會兒，目光如月華般靜謐地流轉，蘊著一抹深意。

“懷遠小兄弟，你還記得剛才的事嗎？”慕思源酒飽飯足后，揚了揚眉梢，輕聲笑道，眼中含了一抹趣味性的神采。

“嗯？剛才我在睡覺，你不是知道嗎？”懷遠頭也不抬地夾了一塊水晶菊花糕細細地品嘗著，吐字有些含糊。

“呵呵，”慕思源掩面笑了一會兒，半合著眼睛道，“你睡著以前呢？”

“不記得了，好像被人重重地敲了幾下，現在還有點疼呢，”他騰出左手指了指脖子與后背，語氣含著幾許忿然，念念不忘地嚷道，“要是被我知道是誰敲我，我一定好好整他！”雖是豪情壯語，可是在他嘴邊卻成了小孩子式的賭氣。

“呵呵，你打算怎么整他？”清兒好奇寶寶似的問道，一雙琉璃般閃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讓他天天請我吃飯！夠厲害吧。”他舔了舔油膩的嘴角，喝了一口翡翠銀耳羹，接著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叫一舉兩得。”

一句話出口，惹得我們笑聲連連，我笑的半趴在桌面上，清兒喘著氣斜靠在慕思源肩上小作一團，池建風度翩翩地朗朗歡笑。懷遠見我們這般歡喜，一臉正色地搖了搖頭道：“你們呀，多大的人了還沒規沒距的。”意猶未盡地長嘆一口氣。結果又惹起了新一輪的歡聲笑語。

“思源，多可愛的人啊。”清兒自然地倚在他的肩上溫柔地說道，忽而放低了聲調，“要是有這么一個寶貝，家里不知有多熱鬧，也掃掃家中的悶氣。”

慕思源愣了一會兒，隨即恢復如常道：“要是你喜歡，趕明兒咱就努力努力——”

清兒嬌憨地扭了下細腰，小臉兒紅得跟桌上的燜蝦似的，隱隱有幾聲不連續的輕笑。

“大家不要拘束，想要什么就點些什么啊。”慕思源看著一桌的菜只剩下零星的點點湯汁油水，扶正清兒，慷慨地說道。

懷遠砸吧了幾下嘴，細細地掃視了一下剩菜殘羹，滿意地說道：“一碟酥卷佛手和晶玉芙蓉。”一臉的愜意，怕是有生以來吃得最盡興的一次了。

沒想到他還真的點了菜肴，慕思源言出必行地重新點了點心，不一會兒便上了桌，其余的盤子都被干凈地處理了，兩道晶瑩璀璨的點心明晃晃地放在正中央，很是醒目。

“你們不吃對嗎？”他迂回地問道，還不待我們出聲，便一邊移過碟子，一邊歡喜地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左手一塊晶玉芙蓉，右手一卷酥佛手，吃得別提有多開心了，嘴里嘖嘖稱贊。

此時天空忽然飄起了細密的雨絲，斜斜地點在紅色的窗欞上，隨著風的呼吸，有一絲半點落在了頸上，涼絲絲的，像脖上系著的一塊碧玉，涼的舒服，帶走了一些濡氣。錦明湖又該是別樣的景致：煙鎖霧籠，點點雨絲打碎了完整的倒影，像一場夢囈總會有醒來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不知驚了誰的春夢，洗了誰的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