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點冷?
我睜開眼睛,發現四下一片漆黑,身體已經快要僵了——郊區的夏夜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冷一些。我慌忙爬起來,借著暗淡的天光摸回帳篷里去,半路被什么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腳上傳來的軟軟的觸感讓我整個人僵在那里。
周圍寂靜得很,偶爾遠處幾聲犬吠,各種靈異故事躍進腦子里,脊背一陣寒冷,總覺得背后有人在看我。慢慢轉身,黑暗中似乎真的有個影子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是樹嗎?我不敢動,不敢呼吸——英叔不是說只要不呼吸,僵尸就看不見你么——然后安安靜靜的等待那個東西先動。沒有聲音,呼吸聲行動聲都沒有,錯覺、錯覺……
還是沒有動靜……
我慢慢轉過身,帶著一身雞皮疙瘩準備回帳篷睡覺。恐懼的時候,狹小的空間可以提供心理上的安全感,而我顯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好膽量。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背后被人拍了一下。我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大叫一聲,沒命的,連滾帶爬的奔回帳篷,把自己裹在睡袋里,打哆嗦。
噩夢連連,一整晚都被各種不同的怪物追殺,那些怪物全都戴著墨鏡,拿著對講機,活像是兩年前我那些保鏢。
不在自己家里,總是睡得很淺,加上帳篷下面似乎不太平整,早晨睜開眼睛,背上有一塊生疼生疼。我嘆口氣,看時間,五點半,無奈再睡不著,又不想起床,就換個姿勢,看著帳篷的花紋發呆。
一夜了,家里有沒有人在找我呢?沈儒和杜宸都有鑰匙,看到紙條以后都會立刻通知老爸,然后,他能怎么樣呢?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報警,但是二十四小時未滿,警方不會受理。那么接下來想到的就是凍結我的賬戶,逼我回去,然后他會發現我的賬戶已經提空了……我美滋滋的想著,不由得意的笑起來,聲音之奸詐,跟星爺有的一比。
這一笑不要緊,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來了,那個到底是人是鬼?
我爬出睡袋,把帳篷掀開一條縫,然后從縫里小心的看著外面。
一個人躺在我昨天躺的長椅上,裹在睡袋里,正一臉緊張的往我這邊看。
剛剛的笑聲嚇到人家了,估計這會兒也正在想我是人是鬼。
我縮回腦袋來,坐在原地安安靜靜的思考,昨晚上反應那么強烈,完完全全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一定會被人取笑,今天早上又用那么奇怪的笑聲把人吵醒……我想不下去了,在他(她)印象里我得是有多不堪啊……
正想著,帳篷門被人撕開了。
我本能的向后蜷了一下,驚恐的看著入侵者。
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我是說,看上去大概二十歲的少年。
他把頭伸進來,然后身子進來,在我讓開的空間里坐下來,很是開心的打量著我的帳篷,一臉的興奮,讓我越來越沒底。
“請問?”我鼓起勇氣,弱弱的問,一邊想著怎么逃跑。
“你這是野營?”眉毛一挑,很有氣勢的問。
“是啊……”我的聲音越來越弱。
“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海邊。”我脫口而出,未及細細想。
“那么巧,我也是,一起吧,我沒準備帳篷,剛好可以在你這里面擠一下。”他滿臉的興奮,完全沒有得到拒絕的預期。
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朝氣十足的年輕人,我嘆口氣,點點頭。
時一,男,十九歲,非本市人,“尋找自我”第九天。
“你上初幾?”這是兩個人吃完早飯,一起動身之后,時一問我的第一句話,我長得真的那么具有迷惑性么?
“初三剛剛畢業。”我隨口回答,盯著前面的路,有種柳暗花明的期待。
“那么厲害,初三畢業就來尋找自我!”他手里拿一根竹竿在路邊的草叢里掃來掃去。
活像是出游的幼兒園小盆友,我無奈,一臉黑線:“唔,不是尋找自我,是去海邊旅游。”
“哥哥在你這個年紀還很稚嫩,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打籃球,你喜歡打籃球嗎?”彎彎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跟我以前所認識的人都不一樣的活力。那張臉上有種原始的,本真的美感。
我懶得搭理他,搖搖頭。
“我高三剛剛畢業,被獲準出來晃兩個月,反正也無處可去,想起還沒看過海,就決定去海邊啦,”他手里的竹竿帶著尖細的風聲掃過草葉,葉尖落在草叢里,“我爸媽離婚了,各自有了家,我哪個都不想去。”
已經聽習慣的事情,但是新的口氣說出來,有點驚訝。
“怎么了?”
“沒什么,我們班上很多同學都是父母離異再婚……”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慌忙停住,然后絞盡腦汁想要轉移話題,但是似乎已經晚了,他已經笑開了。
“沒什么大不了的是吧?”絲毫沒有生氣的語氣,反倒很是溫和。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敘述這件事情,可以用這種傷感的語氣,”實話實說聽上去倒更像是謊言啊,“以為沒人會在乎的事情……我姐姐也是……”
“你姐姐?”
“唔……”話既然開始說了,就繼續下去吧,“恩,我姐是我爸前妻的女兒,在她五歲的時候兩人離婚,然后我爸娶了我媽,生下我。我姐現在和她生母一起住,但是跟我們這邊來往也很密切,跟一家人沒什么區別……”我突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語無倫次。
“你姐姐的心比較寬吧。”他仍然揮舞著他的竹竿,語氣里帶著羨慕。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并不太在意,十八歲之前每年暑假住在我家,她跟我媽的關系比我跟我媽還要鐵。”
“嫉妒嗎?”
“反正我媽喜歡女孩,我就是一多余的孩子。”我撇撇嘴。第一次跟誰說起,竟然是個陌生人。不知道以前的同學如果知道,沈一默一直諱莫如深的內容竟然那么容易的告訴了一個陌生人,會作何感想。有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我知道我應該住口了。
時一話超級多,相比之下,我顯得無比的沉默,雖然被他吵得原本想要好好思考的事情都沒能進行,但是一路上滿是歡笑,竟然不覺得疲憊。
在中午肚子咕咕亂叫的時候,我們成功的到達了一個小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