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知道,如果心情中所經(jīng)受的,會通過具體的肢體感覺表現(xiàn)出來,現(xiàn)在的我,會不會心臟和四肢都痛得需要不斷的服用鎮(zhèn)痛藥物,還是說只是整個身體都冰冷麻木,像尸體一樣僵硬,不能動彈。
我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哪兒,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腳在哪兒。
胸口壓著重重的什么東西,好像要把我直接壓入地下,到陰暗無天日的幽冥之中去。
“……隨我來吧……”沈儒站在我旁邊,帶著溫暖而熟悉的微笑,向我伸出手來,他的右手無名指上帶著鉑金的戒指,我盯著那戒指看著。
這個人,也不是沈儒。
“……隨我來吧,告訴我你的想念,傾聽我的想念,小默……”他的嘴沒有動,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
我似乎能夠看到那張蒼白的臉后面,爬行的蛆蟲和軀體燒過之后涌動的,散亂的塵埃。
不管你是誰,帶我去別的什么地方吧……
我伸出手去。
“沈一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從深深的夢中驚醒,周圍的溫度冰冷的活像是太平間,四肢傳來的僵硬感讓我推測自己應該是詐尸了。
詐尸的原因就是面前這個穿著昨天我陪她買的Chanel(真的不是香水嗎?),拎著“C的卡帕式”的女人。
“怎么了又?”我低頭找到自己的手,然后抬起來揉揉眼睛。太陽穴周圍酸痛的很,可能是昨天晚上喝了不少啤酒,茶幾上對著外賣的餐盒,啤酒罐毫無藝術性可言的滿地東倒西歪。
我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撤下來的淡藍色白碎花的沙發(fā)罩——沈儒給買的——我看著白色的小花瓣,有點出神。
我回家來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每天晚上都會夢見沈儒在叫我。有時是在窗臺上,站在三十一層的窗外,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有時是敲門聲,緩緩的,一下又一下,敲門的人好像動作不太靈活,我猜是因為他體內(nèi)剩余的血液,沒法供給那么多的氧氣給四肢。
“空調(diào)開到二十度,蓋著一條沙發(fā)罩在這兒睡覺,你想凍死是不是?”她滿臉不可遏止的怒火。
我慢慢地爬起來,繞過散發(fā)著“戰(zhàn)斗火焰”的杜宸,扎進浴室,擰開龍頭放水。我可能真的有點凍僵了,手指不停使喚不說,冷水管里濺出的水花打在手背上,竟然感覺溫溫熱熱的。
我伏在浴缸邊緣,一邊看著清清的水流,一邊在嘩啦嘩啦的水聲中挑揀出客廳傳來的杜宸的抱怨。
我聽說我回來那天,杜宸和媽媽的確是去了機場接我的,一直到我的航班降落一個小時,人見不到電話也打不通,才在一群保衛(wèi)的護送下低調(diào)的從機場溜出來。
然后我告訴她們我已經(jīng)出火車站了。
“你媽媽到機場去接你了,見到她沒?”電話那邊的黎耀聲音里帶著笑意。
我愣了一下,站在火車站,頓時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本來以為已經(jīng)被我甩掉的宋陶和袁讓兩個人一人一邊,一個提著行李一個架著我,不由分說的把我往停車場里一輛汽車旁邊拖。
“你是沈嵐吧?”黎耀的聲音里還是帶著得意的笑容。
“是的,抱歉……”
“沒關系,小默。”
小默。
我打個哆嗦,把濕了大半截的手臂收回來。
忘記放熱水了。
無奈,把冷水放掉一些,然后打開熱水龍頭。
客廳里已經(jīng)沒有聲音了,我懷疑她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
還是說去對面了。
根據(jù)袁讓的說辭,媽媽很想為我換一間公寓,上次打電話來的時候說,要么是城市另一邊新蓋的樓盤,可以為我買一套,要么干脆就搬回家去住。
“這樣下去,你早晚會出事的。”媽媽說,聲音里掩飾不住的擔憂。那么多年的演員生涯,我猜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確切情緒,表達出來是什么樣子的。
然而我寧愿住在這里,想象著半夜三更,沈儒的靈魂站在門外呼喚我的情景。剛剛夢里沈儒的臉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驚出一身冷汗。
那個人,不是沈儒,不管有多像。
我躺進浴缸里,瞬間感覺自己復活了一般。
“喂,你洗好沒有,”杜宸在外面敲著浴室的門,“快點換衣服陪我逛街去。”
我不回答,潛進水里,看著水面上扭曲了的天花板和吊燈,安安靜靜的聽著自己的心跳,感覺冰冷的水從耳朵里灌進來,鼓膜刺刺的。
“小默,小默,快回答我,你聽到?jīng)]?”杜宸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恐而焦急,似曾相識的恐懼感揮之不去。
我愣了一下,猛的坐起來,然后跳出浴缸。
我知道杜宸聲音里的恐懼從何而來,現(xiàn)在的我感到同樣的恐懼。
胃里一陣翻騰,宿醉的后遺癥馬上顯現(xiàn)出來了,我撲倒馬桶旁邊,大吐特吐起來。
半池清水半池鮮血,里面浸著沈儒失血過多的軀體……
我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場景,也無法對杜宸的恐懼感同身受。
“小默,你說話啊,小默!”
“我沒事,胃不舒服,吐完好多了。”我把酸臭的嘔吐物沖下去,然后漱口,洗臉,從旁邊的架子上找出一件浴袍裹在身上。
杜宸臉上帶著未干的淚痕,看到我出來,她有些慌張,轉(zhuǎn)過身去,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一邊在剛剛帶來的一堆袋子里找著什么:“我當你在家里裝了一個任意門呢,快點換衣服,咱們?nèi)コ灾形顼垼挛缗阄夜浣秩ァ!?/p>
“找別人啦,你不是蠻喜歡那個叫梁曦的么?”我撇嘴,但是還是很順從的接過她扔過來的一身衣服,慢騰騰的蹭到臥室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跟梁曦兩個人好像熟絡起來了。
那個叫梁曦的,高中畢業(yè)以后好像申請了一年休學,說是什么GAPYEAR,所以暑假過后才上大一。
“你的意思是叫上梁曦咯?”杜宸笑著。
“她要去我就不去了。”我露出一個頭來,狠狠地瞪著杜宸。
“說實話,那個女孩給我當姐妹還好,當?shù)芟蔽铱刹粯芬狻!倍佩纷鰝€鬼臉,整理著她那一堆東西。
“為什么?”我縮回腦袋,把襯衣的扣子扣好。杜宸是個襯衣控,我的衣服,春夏秋季全都有襯衣。
“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她當我弟媳。”她有點孩子氣的回答。
“那你喜歡什么樣子的?”我笑。
“不知道,等你帶給我看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她感覺到我聲音的靠近,轉(zhuǎn)過來,極為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然后皺了皺眉:“你是不是長高了又?”
“大概長了一兩厘米?”我低頭看著稍微有點短的褲腳。
她把我推回臥室,然后在我衣柜里翻找了許久,找出另外一套襯衣和褲子來,扔給我:“換上換上,給你兩分鐘。”
她在那兒站著,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說大姐,你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我皺著眉。
“切,害什么羞,老姐我可是看過你光屁股的人!”
……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