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很罕見的沒有化妝，只是帶著一副很大的墨鏡，把半個臉都遮住了。我這才記得，大概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她了的樣子。她看到我，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跟我看到她的表情幾乎相似。只是擺擺手，要我上車。

我無奈，拉門上車，坐在她的旁邊。

她并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杜宸開車。黎耀叫了聲阿姨，在沒有得到回答之后，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媽媽，現在我們去哪兒？小默的公寓還是……”

“回家里去，路上注意看有沒有人跟著。”她終于開口說話，聲音有點嘶啞。

嗓子怎么了嗎？

我想問，忍住了，抬頭從后視鏡里看到黎耀臉上尷尬的表情。“黎耀，在這兒的幾天，咱們好好轉一下怎么樣？”

他笑了笑，點點頭，卻沒有接下去。

“這邊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年前這幾天應該吃不完，從西班牙回來以后，再繼續怎么樣？”我繼續著。

“還不知道要多久呢。”

“哎，你打算留在西班牙么？”杜宸插進來，奇怪的語氣問著，一邊打著方向盤。

車子向著很久之前我就不再熟悉的方向駛去。

“這個，我也不知道，如果能夠申請獎學金的話，就留在那邊，自費是讀不起的。”

“那個，對了，”杜宸轉過來，“媽媽，爸爸公司不是有一個項目嗎，資助留學生的……你要讀的是什么學位？”

“還沒確定，下學期過去只能讀本專業方向的，之后打算是攝影方向……”黎耀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點多，停下了。

“這個，”杜宸聽得似乎很認真，“我回去幫你查一下。”

“哎？這個不用了……”黎耀似乎被杜宸嚇壞了，連連推辭著。

“只是提一下嘛，審核也不是我負責的，只是想要給你多一個選擇的。”杜宸笑著，擺擺手，像是安慰黎耀。

“好機會，把握啊。”我看向車窗外，頭有點暈眩，杜宸的車里滿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可還是很悶。

我又多做了一件對不起時一的事情。

“小默，暑假為什么沒有回家來？”媽媽突然開口了。

我嚇了一跳，本能的向窗邊靠了一下。

她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小動作。

“比較忙，沒時間。”我含混地說。

“忙到什么程度，連家都不回。”她繼續問，語氣沒有絲毫的改變。

“每天打掃一遍沈儒的公寓，沒有時間出門。”那是假話，但我真的很想看看她聽到沈儒的名字后有什么反應。

只是身體一震，然后不再開口。

車子突然急剎，我差點撞到前面座位的靠背上。

“搞什么……”我抬起頭來，卻看到杜宸的手背很快的在眼角掠了一下，然后轉過來笑著。

“到了，剛剛看到一只很可愛的貓咪呢，嚇了一跳，嚇到大家了，抱歉呢。”說完，轉過去，開門，下車。

剛剛投過來的眼神，完全沒有聚焦點。

我不該提沈儒的，難過的要死的人，不只有我一個。

我嘆口氣，推開車門，下車。

遠方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我心里一驚，本能的退回車里：“黎耀，快進來！”

黎耀愣在車門前。

“叫保衛。”媽媽淡淡的說了一句，似乎整件事情跟她毫無關系。

當然，沈嵐身份大揭秘嘛，最后混不下去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杜宸把黎耀推回到車里，關上車門，把車直接開進大門，順便招手把保衛叫出來。一切都在第二次閃光亮起來之前完成。

杜宸已經對這個無比的熟悉了吧。

“剛剛……”黎耀好像沒有回過神來，暫時忘記了媽媽的在場，“是怎么回事？”

“順利的話，能把膠卷什么的拿到，要是不順利，就真的對不起了……”我無奈地撫著額頭，回想剛剛詳細的場景。閃光亮起之后，應該有一瞬間是安全的，也就是說照到的不是我，是黎耀。

好吧，這樣完全有送他去西班牙的必要了。

“真是對不起，年輕人，給你帶來那么大的麻煩。”

“沒關系的，阿姨，反正我馬上就要去西班牙了。”黎耀搖搖頭，仍然帶著禮貌溫和的笑容。

“這兒就徹底的安全了……”杜宸第二次把車停下來，“本來想送你們回來就離開，懶得再把車開進來了，誰知道遇上那種事情……思考不周。”

“沒事，大不了我伏法認罪嘛，反正早晚的事情不是嗎？”我撇撇嘴，拉開車門，心有余悸的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安全。

冬天回來果然是個錯誤，院子里的樹木全都一片蕭條景象，只有旁邊玻璃花房里面葉子和花朵的顏色隔著厚厚的玻璃隱約可見。我最喜歡的古式路燈的玻璃罩上落著灰塵，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擦洗過了。

“我似乎好久沒回來了啊。”我伸個懶腰。

“這次在家里住幾天吧，你爸爸今年會留在家里過年。”媽媽淡淡的說，把墨鏡摘了，隨手放進胳膊上挎著的精致的小包里。

“不是又有什么頒獎典禮嗎？他不參加？”我很小心的收斂了諷刺的口氣。

她淡淡掃了我一眼，踩著高跟靴子徑直走向前門的臺階：“好久全家沒有在一起過年了，你知道的吧。”

全家，少了哥哥的，算是全家么？我撇撇嘴，卻沒能笑出來。

“我回去了，還有別的事情，”杜宸站在車門口，朝我們擺擺手，“那個文件查出來之后，會及時通知你的，黎耀。”

黎耀受寵若驚，連連道謝。然后，他想起什么來似的：“小默，我先去你公寓等你吧？剛好杜宸姐可以載我一程。”

杜宸詢問的看著我。

“叫黎耀是嗎，”媽媽突然插話，站在臺階上，有點居高臨下的，卻無比溫和的笑著，以她慣用的，交際場中讓人無比溫暖的笑容：“既然是小默的朋友，就不要客氣了，既然已經來到家里了，怎么有不進來的道理呢？”

黎耀再一次受寵若驚，臉上的表情毫無疑問的表明，媽媽前面的冷漠和后面的溫和已經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困惑。

“就是，里面有好多可以發現的秘密哦。”杜宸沖我眨眨眼睛。

我頓時有點心虛，皺著眉回憶著我臥室里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會記得。

“小默多謝你照顧了。”杜宸鉆車里，然后倒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