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一包手工曲奇餅，在里面夾上卡片，然后開開心心的看著店員包裝。

“換張紙吧，不要粉紅色的。”我建議道。

“送給男朋友的？”她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假睫毛的痕跡隱約可見。

我搖搖頭，臉有點紅。

不是男朋友，是我偷偷喜歡的人。

曲奇是在吃下午飯的時候給他的，他愣了一下，有點奇怪的看著我：“這是什么？”

“回贈禮物。”我翻翻白眼，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心已經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了。

“回贈禮物？”他依舊摸不著頭腦似的，皺著眉，然后把精致包裝一下子就撕開了。

我感覺剛剛買曲奇時候的快樂，現在碎了一地，卻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只是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撕得亂七八糟的藍色包裝紙。

“餅干啊。”他眨巴眨巴眼睛，笑了一下，拿出一塊塞進嘴里，然后把盒子推給旁邊的時一。

時一很沒精神，連梓不在他旁邊。

他們兩個，似乎已經分手了。

連梓受到的打擊比較大，但是沒有什么反應，每日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誰都不搭理。偶爾想找她聊天，卻都被她找借口拒絕了。

其實說起來，寒假回來之后，每個人的變化都很大。

最大的是時一，以前每天活力十足，多動癥兒童一樣的，現在卻一副什么都不關心的樣子。甚至他身邊的沈一默，也沉默的像是經歷了什么巨大的悲慟一般。

黎耀的離開，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竟然都沒有道別，這點讓人有點難過。

他現在應該在西班牙了吧？

時一瞥了一眼沈一默，拿起一塊餅干，打量了一番，對我說聲謝謝，然后塞進嘴里。他完全沒有精神。

剛剛禮物被當場拆開的惱火現在已經變成了擔憂，那兩個依舊每天混在一起，卻什么話也沒說過。

我在沈一默發現之前，把紙條藏起來。

“那個是什么？”他問，好奇的盯著我手里折好的紙條。

“店員給的打折卡，你又用不著的。”我含混地說。

“哦。”他不再過問。

“對了，這盒餅干，是答謝你的巧克力的。”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說。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沒機會了，是不是？

“對了，我想起跟蘇寧約好了打籃球，先走了。”時一說，端起餐盤離開了。

沈一默望著他的背影，表情極其復雜。

我很想問黎耀的事情，但是現在似乎不是時候。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斷思路，現在，就是現在，胸口涌動著的話語，有點顫抖的手……

“黎耀走的時候，沒跟他說再見。”沈一默嘆口氣，苦笑了一下。

我點點頭，什么都沒有回答，等他回到我的問題上去。

“明明那兩個人對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樣的，為什么非要逃避不可？”他手扯著頭發，懊惱的說。

我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時一他也……喜歡黎耀？”

他點點頭，依舊保持著抓狂的姿態。

“不是吧？”我皺眉，怎么都想不通。

“我全都看在眼里啊，”他笑，有氣無力，“那兩個分明都是情竇初開，分明彼此互相喜歡，偏偏黎耀有什么戀愛恐懼癥，糾結了半天，就給放棄了。結果時一反應比較遲鈍，等人家走了自己才明白，就成這個樣子了，整天想著等黎耀回來。”

“不是就一個學期嗎？”我奇怪。

“問題就在于，他申請某個獎學金成功了，然后決定在那邊讀完……”他仍然笑著，雖然那笑讓人覺得，他并不覺得自己說的東西有多好笑，“然后不回來了。”

“……”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感。

“愧疚感啊愧疚感，”他伏在桌子上，聲音悶悶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什么都不說，置身事外任由事情發展。送黎耀走的是我，幫他躲過時一的也是我，幫他申請獎學金的還是我……如果有一天，時一知道了這些事情，我該怎么回應？”他抬頭看我，一臉苦笑。

“這個，并不是你的錯啊……這是黎耀自己選的不是嗎？”我被他的表情嚇壞了。

“如果我沒有來這里，沒有碰到他們兩個，沒有鼓勵黎耀留學的想法，沒有啟發時一知道自己喜歡黎耀……如果，我不存在……”他似乎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向后仰著身體，目光呆滯的看著我。

我愣住了，看著面前活死人一樣的沈一默：“喂，你到底在說什么！沈一默，你給我醒醒，什么叫沒有你就好了，如果沒能遇見你……”我的臉漲得通紅，“我們怎么會聚到一起的呢？”

“一定能有一個更好的人代替我，”他喃喃的說，“在另一個時空里，或許一個不叫沈一默的人坐在這里，那個人也許叫沈嵐，是個標準的好孩子，關心自己的朋友，不會嫌麻煩……你們就不用受到那么多的傷害……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他們兩個，本來應該可以在一起的不是嗎？分明是我，不想失去朋友，不想自己一個人被留下，我怕寂寞，所以……我好自私是不是？不想失去沈儒，所以不告訴他我所知道的，我知道他是我哥哥，像那樣一直瞞著一直瞞著，瞞到他自殺，也沒告訴他……”

這個，不是我所認識的沈一默。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瞪著他，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他就會消失在視野里。他看上去像是個沒有軀殼的幽靈，茫然而沒有思想。

“你知道嗎，蕭予，我是個不該出生的孩子，不被期待的孩子……是個本來不該存在的人……”

“你怎么能這么說……”

“世界上并沒有沈一默這個人，”他笑的像哭，表情像是個做了噩夢，卻怎么都醒不過來的人，“我不過是個影子般的存在罷了，那個叫沈嵐的人的影子，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是一個影子……”

我想哭了，緊緊地抓著他的，他卻掙脫開，突然間恢復了正常：“對了，你說的那個回禮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一下，被掙脫開的手放在膝上，有點不知所措的回答：“巧克力，Godiva的巧克力……”

“不是我送的。”他眨眨眼睛，神采又回來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人，無比的疑惑。

到底哪個是真的？

剛剛那個臨近崩潰邊緣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