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的時候，感覺很緩，地平線慢慢地升起來，或者我慢慢地墜落著。
雖然機艙里溫度很宜人，但是我的脊背還是感覺到陣陣寒冷，在睡夢中意識模糊的撫著自己的手臂，抱緊了肩膀。
早上的時候，剛把時一送上火車。
他的聲音還清晰的在耳邊：“等我幾天，等我收拾好，陪我去找黎耀。”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黎耀寒假的時候一定在家的，”他的臉無比的陰騖，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讓我感到無比的愧疚，“我查到他家里的地址了。”
“時一，”我有氣無力，想著怎么把話轉變成他所能夠懂得的，“只是你找到他之后，又能夠怎么樣呢，你想要說什么做什么？”我狠狠心，又加上一句：“你想要他怎么樣？”
他有點神經質的摳著自己的指甲，低著頭沉默不語。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放棄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抬起頭來：“我不知道，我只想見到他，先見到他，別的什么都不想。”
“那你對他又是什么樣的感情呢？”我想著，卻沒敢問。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或者這個問題只是另一個阻止他去黎耀家里的理由。心里一個細小的聲音——雖然我極力忽略著，卻越加清晰的聲音——說，你是負有一定責任的，沈一默，你對此有責任。
你早就知道了，卻沒有警告過黎耀也沒有警告過時一。
早就知道了，卻抱著一種旁觀者的態度，站在一邊，看著兩個人在歧途上面越走越遠，一直到無法再回頭。
我嘆口氣。
“你能理解嗎，我只是想見他，我只是想聽他親口跟我說——不管是再見也好，是我誤會了也好——不管是什么……”他抬起頭來，眼里充滿希望，像是在征得大人鼓勵的，蹣跚學步的孩子。
我不說話，只是回視著他。
“你能理解對吧……”他又說，這次低下頭，躲避著我的眼神。
“我不知道。”他說，苦惱之極，像是被逼瘋了一般。
我當然理解了。
有人推著我的胳膊，我本能的認為是時一。“別鬧。”
“做夢了嗎，”旁邊的人問，笑著，“該走了哦，小心被留在飛機上。”
“啊，謝謝。”我揉揉眼睛，有點迷糊。
對不起啊，時一。
我背著背包，走出出口。
黎耀站在人群中，伸長了脖子張望著。
我想要打招呼，卻發現他旁邊站著杜宸，連忙轉過身去，開始緊急思考如何逃走。
逃是逃不掉的，黎耀大概已經知道了吧。
畢竟沈儒死的時候，娛樂界也算是轟動了一場了。
我伸手把背帶調整了一下，往他們的方向走過去。杜宸看到我很開心，臉上一副“我逮到你了”的樣子，黎耀則帶著微笑。
我該怎么打招呼呢？
“我回來了。”
黎耀站在前面，笑著想要回應什么，還沒出口，就被杜宸嚇得愣住了。
杜宸幾乎是逮捕犯人一般的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把我勒得喘不過氣來。
“放開我，喂，殺人啦！”我掙扎著，想要跑開，可是越掙扎她越覺得我想要逃走，樓的就越緊。
“喂，我朋友在呢。”我放棄了掙扎，拍著她，試圖讓她安靜下來。
她愣了一下，手里的力氣小了些，但是顯然還是沒反應過來我在說什么。
我用力掙脫開，然后逃到黎耀的身后，生怕杜宸再撲上來。
“同學？”杜宸打量一下黎耀，笑著，帶了點疑問。
“恩。”我點頭，看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站出來：“這是黎耀，黎耀，這是我姐姐，杜宸。”
“跟小默一樣，叫姐姐就好，”杜宸笑著，無比的熱情，一把拉過我，挽著我的手，“叫黎耀是吧，好帥氣，跟我們家小默很相配呢。”
黎耀苦笑。
“是本市人嗎，還是來玩的？”杜宸問，拉著我往機場外走。
黎耀是前天的晚上……時一還在昏迷的時候，離開學校的，搭上的最晚一班火車。昨天下午來到，在火車站旁邊的招待所里住了一晚。
“是來這里玩的，正好在公寓里陪我。”我搶白。
黎耀聽到這種評價，到底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哎，那很好哎，客房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我一直有幫你打掃的。”杜宸邀功一般的，在我臉上捏了一下。
“我都二十了啊大姐！”我嚷嚷著，卻莫名其妙的感覺無比的溫暖。
沒有血緣關系的姐姐，如今卻是我僅剩的親人了。
“跟家里說了吧？”杜宸看著黎耀，眼里掠過一絲絲的疑惑。
她大概記得我去年寒假的時候擅自跑到時一家里去，沒回來過年，或許想著黎耀也是瞞著家里的。
“知道，”黎耀笑著，溫潤如玉，“我準備出國，年后直接在這邊登機。”
“不跟家里道別了？”
“我要去西班牙，小姨和姨夫結婚，剛好在那邊度蜜月，所以剛好在那邊過半個假期。”黎耀笑著。
我不知道杜宸有沒有一個瞬間，覺得那笑容像極了沈儒。
或許這是我一直不肯插手他們兩個之間事情的原因嗎？因為那苦澀的，絕望的微笑像是我腦中的，沈儒最后的笑容。
電話那邊我看不見的表情？
杜宸的車就停在停車場里，快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來，嚴肅的看著我：“小默，你和黎耀兩個人很熟了對吧？”
我莫名其妙的點點頭，看不出她問題背后的動機，有點不安。
“那你會在他面前做什么過分的舉動么？”她繼續問。
我已經猜到了七八分，要么是白雪帆來了，要么是沈穆寒來了。
按照她臉上的表情，是前者。
我搖搖頭：“她來了？在車里等著？沒有保鏢沒有助理？”
“是，她想見你，”杜宸一臉的嚴肅，“我們兩個在這邊等了好幾班飛機，好容易才從保鏢嘴里套出你的具體航班……你就體諒一下她好嗎？”她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心似的：“沈儒不會想看到你跟媽媽鬧翻的。”
“我知道了。”我點頭。
她不放心，確認的看著我。
“我說真的，我不會說什么的，”我跟她保證，“黎耀在旁邊，我會很收斂的。”
我們沿著停車場的地下入口下去，黑黝黝的洞口像是長著大口的地獄的守護者。
里面，我的親生母親正等著我，我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