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頓，永璘又說：“你回宮后，我就想來找你，可我忽然聽人說，你和福康安兩人在大營里幾乎形影不離，其時我根本不信！過了幾日，又說他成了這飛翠苑的常客，我還是不肯相信！可端午那日，見到你看他的眼神，你從來沒有那般看過別人，我才曉得別人說的都是真的！”

永璘的聲音漸漸低下，星眸暗淡，神色甚是苦楚，紅羅心中也一陣難受，無措地垂下頭去。

永璘平了平心緒，忽地轉回頭來緊盯紅羅，暗淡的眼里揚起一片銳利，語調也急促上揚，聲音里裹著一絲怒意：“你不是不愿這宮里有人牽絆住你嗎？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話了嗎？”

紅羅心中一凜，抬起沉重的腦袋，滿面煩擾地看著永璘。這個問題她也捫心自問過好多回，可每回都是不得其解。如若真要尋究，也只好說是兩心若有意，情來不自禁了。

瞧紅羅眉眼糾結，永璘的心漸漸有些頹沉，他扯了扯嘴角，滲出一絲苦意。須臾之后，他忽將眼神調到椅子上的那個布袋上，輕聲道：“你去打開那個袋子看看。”

紅羅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又依言走到椅子邊，伸手打開了那個布袋，立時就見一個小提琴盒露了出來。

紅羅愣得一愣，忙將盒子取出，打開盒蓋，一把小提琴正靜靜躺在盒子里。

紅羅立時雙眼泛亮，愛不釋手地輕撫琴弦，過了片刻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永璘。

永璘淡笑一下，道：“這把琴我托人找了很久方才找著。你去京郊大營時，它才到了我手中，原本你剛回宮時就想拿過來給你，只是……”

話尚未完他卻忽地打住，再開腔時，聲音微微沉下：“這些日子，我日日看著它，不斷問自己，是不是就讓它一輩子都留在我身邊默不作聲？”

這話一落入耳，紅羅的心一動，一絲喜意在那上頭潛滋暗長。

過了片刻，永璘略帶苦澀地再次開口道：“你肯為福康安違了自己的初衷，或許亦是天意！他得天獨厚，似乎就是為了戰勝別人而生的！他一出生，不知為何就受到皇阿瑪特別的鐘愛，自小就被皇阿瑪接入宮里和眾皇子一般教養，在皇阿瑪心中，他簡直要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要親！他十九歲開始跟著阿桂將軍征戰四方，這二十年來親經百戰，可說是橫絕一時，立下扛鼎之功，皇阿瑪對他更是恩寵優渥，我們有的，皇阿瑪都想給他。”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唇邊隱隱扯出意味難明的一絲淡笑，又說：“五十二年時，他率部平臺灣林爽文之亂時，就進一等嘉勇公，賜紅寶石帽頂、四團龍補服、黃腰帶、紫韁。五十六年時，他率兵逐廓爾喀，所向披靡，幾乎攻至其都城陽布，其時皇阿瑪不顧異姓不得為王的祖宗遺訓，幾乎想贈其王爵，后怕富察氏一族家勢太盛，反而于他無益，方才作罷，然則還是授了領侍衛內大臣，視王公親軍校例，上年又加封了嘉勇忠銳公。他從小至大，不管是在這皇宮之中還是在戰場之上，盡皆無往而不利，敗在他手下之人早已多不勝數，只不過這一回，輪到我做了這敗軍之將罷了！”

紅羅垂眉細細聽著，心中一驚一喜。驚的是，她早瞧出乾隆對福康安極是寵愛，卻沒料到兩人情分竟如同父子。喜的是，敗在福康安手中，永璘似也情愿服輸。

良久，兩人都沒有作聲。

紅羅端著手上的小提琴盒呆呆立了好一陣子，才輕輕將它置于茶幾之上。

她轉過身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出口問道：“如今你既肯拿這琴來見我，就是心里還當我是朋友，對嗎？”

永璘遞了紅羅蕪雜一眼，澀然道：“你如今已有了他了，還在意我這個朋友嗎？”

紅羅面上有些急了，忙道：“我當然在意！你們每一個人對我都極是重要！你都不曉得我有多害怕你以后再不搭理我了！”

永璘心里一震，他聽紅羅言詞由衷，又見她懇切之情躍然于外，一時間，不禁百感交集，竟說不出話來。

紅羅見他不作聲，又追問了一句：“我們今后可還是有樂同享的好朋友？”永璘看她急切，不再猶豫，鄭重地點點頭道：“是！我們當然還是有樂同享的好朋友！”

紅羅長長吐了口氣，臉上一下燦笑如花：“Oh！ThankGod！”

永璘一愣道：“你說什么？”

紅羅嘿嘿笑了兩聲，兩眼晶亮：“雖然咱們如今能夠重修于好，是因你宰相肚里能撐船，但我還是順便謝了一下上帝！”

永璘又是一愣，繼而忍俊不住，揚聲笑起。在一片笑聲中，紅羅只覺天青日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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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羅笑著笑著，余光瞥見小提琴盒，忽地念頭一閃，即轉向永璘道：“十七爺，如今可還想聽紅羅拉小提琴？”

“當然想！”永璘不假思索道。

紅羅又是神秘一笑，道：“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可要比我自己拉琴好玩多了！”

永璘胸中塊壘雖非說散就散，卻仍是被紅羅的話挑起了些興頭：“你倒是說來聽聽!”

紅羅面上起了些得色，問道：“你想想你的笛聲加上我這琴聲如何？再過兩個多月就是萬壽節了，到時咱們為皇上合奏一曲如何？”

永璘一愣，隨之兩眼熠熠，一臉如夢初醒，道：“這主意甚妙！唉！我之前怎么就沒想過呢？”

見永璘興奮異常，紅羅面上笑意更盛：“咱們這兩天就到你的別苑去，好好合計一下，選個好曲子，到時把顏雪也一并叫來，讓她給出出主意！”

永璘喜道：“這敢情好！就這么定了！后天你找個由頭出宮，咱們好好議議這事！”

第三日下午，紅羅找個由頭跟乾隆告假，就帶著小提琴和穆敏出宮了。穆敏見永璘與紅羅言歸于好，意外之余卻也頗感欣慰。

他們到得永璘的別苑，永璘與顏雪已經在候，紅羅與顏雪已有段時日不曾見面，此番見面，均是歡欣。

“姐姐，聽說前段日子你到京郊去練兵了？”顏雪親熱地拉著紅羅的手嬌聲問道，兩人一同落坐。

“是呀！又玩了一陣子槍，讓我又過了好一回癮！”紅羅笑嘻嘻地回了一句。

聞言，穆敏與永璘不由相皆莞爾，對視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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