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怎么了?”紅羅壓下微微的不快,關切去問。
德慶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眉間倔色大起,黑葡萄似的大眼恨恨瞪著紅羅,粗聲惡氣回了一句:“我什么事都沒有!我就偏不愛做這課業!”
其余七人大驚,張皇將眼光投向德慶,不明他怎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冒犯師尊。
紅羅整整面色,極力將吃驚壓下,眼光又在德慶身上旋了幾周,心中隱隱覺得蹊蹺,略一思索后,就道:“德慶,我瞧你今日似乎是沒有心思上這課了,這樣,今日你若真不想留,我不勉強,但……”
紅羅話音未落,德慶已霍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沖出室外。
那七個學生被德慶的妄行驚得惶色滿布,紅羅也一時呆住。雖說她原就打算讓德慶暫且休息一日,平緩情緒,可瞧他這樣怒氣沖沖地不顧而去,禁不住還是有些難堪。
望著德慶空蕩蕩的坐位,紅羅的心一點一點墜了下去。
當日下午,紅羅見到福康安,幾次欲出口去問起德慶,卻最終還是按捺下去,在未弄清真相前,她不愿將事情鬧大,況且這是她與學生之間的事,她確也不想把其他人牽扯進來。
第二日早上,德慶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綿錦說,德慶家的下人來替他告了病假。紅羅一聽,心中甚不是滋味。
第三日,德慶還是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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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下午,和上門的同僚議完事后,福康安將客人送至書房門邊,他本待要多送幾步,來客卻堅辭不讓,他才留了步。
目送同僚漸行漸遠,他收回眼光,正欲轉身,眼角余光忽地瞥到庭院里有一抹飚出的小身影,一見著他,卻又立時鬼祟地閃躲回去。他一愕,再想定睛去瞧個清楚時,哪里還有半分人影。
帶著一絲狐疑轉身跨進書房,剛坐下,就見有事來找他的管家進了屋。
不等管家開口,福康安先自問道:“圖侖,適才我在院子里好似見了德慶,他這時候不是應該還在宮中習練騎射么?”
圖侖見問,油光水足的臉上堆笑,恭敬復道:“回公爺,聽說三少爺這幾日身體不適,所以告了假的!”
“病了?”福康安濃眉輕蹙。心中浮上的不是擔憂卻是蹊蹺。
這幾日,在紅羅那里從未聽她提過此事,照紅羅的性子,學生抱病,她必不會不聞不問,總會關切幾句才是。并且這幾日,家中也無人向自己提及德慶的病情。還有,方才雖說只是一晃而過,可德慶怎么看也像是在躲著自己。福康安直覺這里頭有些古怪。
越想心中越發生疑,略一沉吟,福康安就向還在一旁侍立的圖侖吩咐道:“去把岳鐘叫來這里見我!”
“喳!”圖侖瞧主子的神色有些不對,只得先將自己的事擱下,轉身走出了廳堂。
約摸半盞茶功夫,專門在德慶身邊侍候的岳鐘才站在了福康安的面前。
“公爺!”一絲帶著不易覺察的忐忑的聲音恭敬響起。
端坐在太師椅上福康安緩緩放下手中公文,睨了眼前那二十幾歲的年輕下人一眼。
“聽說德慶病了?”福康安淡淡出口,眼神卻是銳利。
岳鐘低目謹視,復道:“是!三少爺身子欠安好幾日了!”
“得的什么病?”
“鬧肚子,都泄了好幾日了。”岳鐘眼瞼下的眸光顫了顫。
福康安臉上微沉了沉,出口聲音卻并無異樣:“是嗎?方才見他活蹦亂跳的,身子骨倒是靈便得很!”
岳鐘面上微微變了,背上一陣陣顫栗,支吾道:“許是……許是三少爺將養了幾日……漸漸好了!”
福康安眉頭不耐皺擰,眸中已全然轉冷,低聲喝道:“你這大膽奴才還不說實話!”
岳鐘面上一怯,雙腳一軟,人已跪在地上,微顫著聲道:“公爺!奴才不是有心欺瞞主子的,只是,只是……”
“說!”
岳鐘面如土色,心知再瞞不住了,哪里還敢再逞強耍那點心機,哭喪著臉全部招出:“三少爺早兩日在尚書房沖撞了他的洋文師傅,是以這幾日裝病不愿進宮讀書!”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實是膽寒心驚得緊。福康安治家如治軍,家法森嚴,如今小主子闖了大禍,自己這跟班又哪里脫得了干系,何況自己還一并幫著欺上瞞下,更是罪加一等。
福康安面上繃緊,一片黑沉,黑眸一瞇,迸出一線怒意,他微一沉吟,冷冷話語從那緊繃的唇線落下:“你去將那混賬東西帶到客廳去,然后自己去找管家領罰吧!”
岳鐘的臉刷地全白了,身子瑟瑟一抖,卻不敢多說一句,顫聲應道:“是!”
福康安到得大廳時,已有一抹小身影跪在了地上。聽到腳步聲響,那已然將頭低低垂下的小身影受驚的顫了顫。
福康安冷睨了德慶一眼,面色冷峻地徑直在他跟前的一張太師椅子上坐下。隨福康安一起進了廳堂的圖侖在一旁侍立。
“說!你這幾日是怎么一回事?”福康安盯著德慶的頭頂,冷冷開口。
德慶的心猛跳一下,小肩膀微一聳動,一雙眼睛惶然盯著自己跪在地上的膝頭,面上全是懼色。
過了半晌,德慶小小的聲音才在那掉下一根針都聽得出動靜的大廳中響起:“我貪玩沒完成功課,被紅羅姑娘責備,氣不過沖撞了她幾句,后來……后來害怕紅羅姑娘責怪,就詐病沒去上學。”
德慶每多說一句,福康安的面色便多沉一分。待德慶話落,他鋒如刀刃的目光瞪著壓根看不清面容的兒子,一手已拽緊成拳,手背突起的青筋幾可與姆指上的翡翠扳指爭色。
一旁的圖侖瞧得心驚,他在福家多年,對福康安的脾氣摸得清楚,他瞧主子那模樣,已是怒火大作了。適才聽了德慶的一番話,他也覺得三少爺實是犯了糊涂,只是這小孩子的一時頑劣,又怎會惹得一向沉著的主子如此光火?
圖侖思疑間,就聽福康安冷至極致的聲音響起:“你這混帳東西年紀不大,本事倒是見長了!無禮沖撞師尊在先,詐病逃學在后,如今還想作謊來掩過飾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