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自傾城樓回來,沐云曦便在面館住下了。
一個月前她已經(jīng)將面館旁的小店也盤了下來,樓底與原來的大廳打通連接起來,樓上兩間就用來住人。有時忙得太晚,玉菊也會住下,拉面師傅葉連的家離這不遠(yuǎn)就在街角,所以他是不用在店里住。
見沐云曦突然在店里住下,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王堯臣也發(fā)現(xiàn)了沐云曦的反常,第三日,他找到機(jī)會問沐云曦。
“掌柜的,你為何突然住在店里?”
其實(shí)沐云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記得看到馬車上的人是蕭陌并且他懷里還摟著一個白衣女子時,腦子頓時“嗡”的一聲,一片混亂,整個人就像是在寒冬臘月里被人淋了一盆冰水,冷得手足戰(zhàn)抖,冷得心底發(fā)寒。
蕭陌懷里抱著的女子赫然就是剛剛臺上的行首蘭娘子。原來蕭陌的心上人是這個色藝絕佳的佳人,怪不得他一出門就是三五幾天甚至十來天,在溫柔鄉(xiāng)中徜徉自然是樂不思蜀。
沐云曦很后悔,她后悔當(dāng)日蕭陌輕薄她時,她怎么沒給他一巴掌。
不回蕭府只是不原意見到蕭陌,不愿意讓大家尷尬。她知道那天蕭陌遲遲不放下車簾定是認(rèn)出她了,她那么大聲罵那個騎在馬上的男子,他沒有理由聽不出她的聲音。
反正她有很多很多不回蕭府的理由,就是沒有一個理由讓她回去。
面對王堯臣的追問,沐云曦只好假話真話參半地說:“王老五,你記得前日傾城樓前那輛車么?”
“啊,記得,你差點(diǎn)撞上的那輛對吧?”
“是呢,車?yán)锬悄凶泳褪俏业姆蚓?/p>
王堯臣一聽這臉色一變,他瞪大眼睛盯著沐云曦。
“你真的已經(jīng)嫁人了?啊……怪不得,怪不得玉娘子喊你‘夫人’。我,我當(dāng)時就奇怪……”
沐云曦根本沒注意他的驚訝,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故事中。
“沒想到他竟然在外面養(yǎng)了個外室,還是花魁娘子。那等絕色的女子又豈是我這粗鄙的人能比擬的?人家琴棋書畫,歌舞技藝樣樣精通,是多知趣的可人兒啊!唉……我不愿意回去,是不想跟他吵架,再說如今我若跟他吵架,他指不定會把我休了……”
她越說越投入,越說越傷心,到最后竟然真的有一絲酸澀涌上心間,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堯臣卻是越聽眉頭鎖得越緊,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你在外面拋頭露面,維持家計(jì),他竟然跑去養(yǎng)行首!太不像話了!這樣的夫君不要也罷!”
“啊?”沐云曦趕緊壓下心底那一絲絲酸澀,詫異地看著反應(yīng)過激的王堯臣,急忙解釋,“唉,其實(shí)也不能怪他,那花魁娘子是何等人物,任誰見了也會……”
“你哪點(diǎn)比不上那什么花魁了,在我眼里你比那花魁好上百倍,若他休了你,我娶你!”
“噫?”沐云曦沒想到事情竟然發(fā)展了這個地步,她愕然地看著王堯臣:他家世富庶,才華橫溢,他日定能博得功名,在宋朝應(yīng)該算比蕭陌這樣的商賈更有前途,他怎么看上了自己?
“那個……王老五啊,我,我對夫君只有一心,沒想過要離他而去。即便有一日我成為下堂之婦,也配不上你這樣才華橫溢,一表人才的少年才俊啊!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這話說得太重,別讓人誤會了才好。這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呃,還是要謝謝你。”
王堯臣說出剛才那翻話一半的確是激動所致,也有一半出自真心,他覺得掌柜的不但年輕容麗,生財(cái)有道,并且學(xué)識淵博。她總能讓人感覺到很多新鮮的東西,與她在一起親切舒適,而且充滿樂趣。如果一生能有這樣一個女子相伴也是件愉快的事情。
可惜相逢恨晚……
他長嘆一聲,黯然離去。
讓沐云曦?fù)蠅Φ氖牵^了兩日,王堯臣竟然來向她辭行,他說自己在外逗留的日子已經(jīng)很久了,該回去了。
沐云曦愣住了,也不顧有人在場,直接就問他:“為何要走?因?yàn)槲夷翘炀芙^了你?”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玉竹、玉菊當(dāng)時臉都白了。
王堯臣被說中一半心事,有些尷尬地?fù)u頭道:“不全是,你說得對,我應(yīng)該去考取功名,只有待到功成名就之時,才有能力護(hù)你周全。你要好生珍重,若有事情便捎信來,我定會相助。”
他什么意思?他是說要讓自己變得強(qiáng)大,然后再回來保護(hù)她?
沐云曦愣了!
這話換個人說,她或許不信,但是王堯臣是個重承諾的人,這么久以來,凡是他答應(yīng)了的事情必定都會做得穩(wěn)穩(wěn)妥妥。他的一諾算得上真正的君子之諾。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王堯臣竟然將她看的這么重?感覺到被人珍視的沐云曦,心中一澀,慢慢有淚意涌上雙眼。
穿越之后,她第一次遇到有人這么珍視她,這么鄭重地說要護(hù)她周全,她怎能不感動?而這一別,不知道要何時才能相見。她慢慢走上前,輕輕地將頭靠在王堯臣肩,閉上眼將淚意逼回,輕輕地在王堯臣耳邊說:“你也要珍重。”
沐云曦兩眼含淚站在門口目送王堯臣的背影,久久不語。
這一幕把玉竹和玉菊看得心驚肉跳,也把不遠(yuǎn)處二樓上的一個人看得咬牙切齒,但他還沒有所反應(yīng),旁邊一人突然怒氣匆匆的摔門而去。
目送王堯臣走遠(yuǎn)后,沐云曦剛回到柜臺上坐下,就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急匆匆的沖進(jìn)門來,他一眼看到沐云曦,沖上前劈頭蓋臉就罵道:“你這不守婦道的女人!不知羞恥!”
眼中還噙著淚水的沐云曦,眨眨雙眼,深呼一口氣,瞪向那莫名其妙跳出來的男子,下意識的反唇相譏:“關(guān)你什么事?”
話一說完,突然感覺這聲音似乎點(diǎn)兒耳熟,她再仔細(xì)一看,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說道:“是你!”
那紅衣男子幾乎也同時認(rèn)出她了,同樣驚訝地說道:“竟然是你!”話一說完,他臉色又沉了幾分,鄙夷地看著沐云曦。
“三更半夜與男人拉拉扯扯,在光天化日之下又與男人摟摟抱抱!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不知檢點(diǎn)的女子,虧我當(dāng)初還想找個你這樣的女子……”
心情本來有些抑郁的沐云曦,被他罵得更加上火,語氣也跟著惡劣起來。
“要你在這里指手畫腳,唧唧歪歪,你有什么資格管我?你以什么身份管我?我的事情與你何干?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耶?你這女人!你竟然罵我是狗!你……你……”
那紅衣男子,一張俊臉氣得通紅,瞪大眼睛怒氣沖沖地看著沐云曦,沐云曦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兩人大眼瞪小眼地這么怒視了一會兒,那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了。
經(jīng)過他這么一鬧,店里吃飯的人膽小的都走了,沒有走全都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望著沐云曦。
沐云曦心情實(shí)在惡劣,她把手一揮,對眾人說:“今日這頓我請了,諸位可以走了!”
攆走客人跑回房間里,一頭栽倒在床上,不肯起來。
她想到王堯臣說要娶她,要護(hù)她的話,心里一會兒內(nèi)疚,一會兒又覺得溫暖。
她一直將王堯臣當(dāng)作一個朋友,一個可以無話不說的朋友,因?yàn)橥鯃虺伎傋屗杏X很親切,讓她想對他傾訴。可她沒想她一個拋頭露面在外經(jīng)營面館的俗婦,還是個有婦之夫的人也能招蜂引蝶。
折騰了一會兒她又想起那晚馬車中的蕭陌懷抱美人的樣子。
猗蘭院,身上若有若無的蘭香……原來他竟是如此愛蘭。
這夫妻的假戲她竟然當(dāng)真了么?